“一个玩笑。”莫里斯向他眨了眨眼,拨开黑发,从手套里拿出一块手帕擦了擦脸,“只是我已经连续几天没有正常的睡眠,身体上有些疲惫而已——你知道的,我尽量避免喝咖啡或者茶。毕竟,对咖啡因产生依赖性于我而言不是一件好事。当然,每个人的情况不同,你足够健康,可以适当地品味它们。”
也许这就是注重神秘学健康的人吧……爱德华想着。今天早上,他喝了一杯红茶。但他毕竟不是英国人,如果可以,他更想喝两瓶可乐。唉,他是多么希望有一个掌握可乐配方的灵魂来到这个世界……
啊,伟大的可乐之神啊,快乐的化身,安居之人的庇护者……
“关于我摔倒这件事——那位先生有一位监护人,她在和我散步的途中双眼不幸受伤,陷入了暂时性失眠。”莫里斯的声音打断了他对可乐的思念。
你是气泡与……一位先生的监护人?那位先生的年龄是……?难道和莫里斯一起散步的女士是个寡妇,或者……爱德华忽然想起,莫里斯确实是一个因蒂斯人,还是一个特里尔人——呃,不对……他赶紧在脑海中摇了摇头,试图把那些报纸上的花边新闻和某些充满戏剧性却不太礼貌的念头赶出去……
“是……今天和你一起散步的那位女士?”
“是啊。在将她送回住处所的路上,我意识到那双的眼睛恢复后,很可能严重威胁到她的生命安全和自主意识,于是我帮她延长了暂时性失明的时间——简单来说,就是用叠加的诅咒达到一种暂时性的致盲效果……”
莫里斯轻轻地叹了口气,折好手帕,将它放回了手套的神秘空间里,
“我知道如果要保护一个人的生命安全,那种直接对对方造成一定伤害的行为在人类的认知中往往是不合理的。所以我也理解那位先生对我伤害他的‘家人’的愤怒与不满。
“他想杀了我,我知道那是他心中的愤怒导致的。他想杀了我,但他原本不会那样做,而是将它们积攒起来。他还有理智,清楚知道他与我之间的实力差距。所以只有我不是在他的面前伤害他的家人,他就不会真的做什么。积蓄的愤怒或许能编织出黑色的网,打造出复仇的刀剑,但现在的他不适合,这反而会成为他的弱点。更何况,我其实想和这一家人交个朋友建立长期的友好关系……
“于是我点燃了他的怒火。他冲上来,狠狠地推了我一下,像个闹脾气的孩子。但是,这还不够,所以我向后倒去,尽量以自然且符合他动作方向的姿势摔倒了,倒在泥水里——唯一的缺点是不太现实。
“事实证明,我的理解是比较准确的。我能感受到,他的愤怒大部分消失了,被惊异、恐惧与困惑取代。虽说有一部分是在非凡能力影响下。可惜他不够了解我,所以有些过于惊慌了。呵呵,我本来还期待着他会掏出一瓶太阳圣水泼我呢……”
爱德华大概能想象出莫里斯做了什么,同时他也隐约感受到有一部分被莫里斯隐藏在阴影的深处……
莫里斯是个好人吗?不是。
那么换个说法,他的心底里有那么一丝善意或是柔软吗?爱德华不知道。莫里斯总是对他说,不要把那些喝下“冷血者”魔药的家伙看作人类,他们毫无人类该有的良心,没有正常的情感,只有真正的冷酷,包括他自己。
但爱德华总是更愿意相信他所看见、所认识到的东西。
比如,莫里斯其实是一个严肃认真的人,非常严肃,他说的许多话都是实践精神的体现;莫里斯非常尊重尸体——以他独特的方式;莫里斯似乎总是很了解他杀死的人,他甚至可以为他们写一本传记,事实上,他也差不多这样做了……
——你猜猜我在想什么?莫里斯,为什么你要那样做?仅仅是因为你有某种病态的癖好吗?为什么你经常濒临失控?为什么你要扮演一个现实中几乎不可能出现的老好人?你常说的“爱”——某个词语的代称——就真的与它本身无关吗?你究竟来自哪里,是哪个时代飘来的灵魂?你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多久?在来到这个世界前又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爱德华看着身上沾着淤泥、淌着泥水的莫里斯,看着那双已经变得无神的灰蓝色眼睛。
是啊,“他”是一个恶魔,也确实是一个反社会的精神病人,和他一样属于这个该死的变态杀人狂精神经病家族,并且拥有一个比他更加糟糕的童年。“他”应该去的地方也许是精神病院和监狱,可以让“他”尽情地画画、写作、发明、阅读粉丝来信和他们交流……不过,也许一个舒适的棺材会更好。
可在这个离奇的世界里,他还是更愿意相信眼前活生生存在的事物。
如果他又要蒙上双眼,也许像过去那样,他睁眼时,一切都消失了。
“你帮她包扎了受伤的眼睛……”
“是啊。可我为什么会随身带着镊子、纱布和酒精?我需要它们吗?”莫里斯从口袋里拿出一盒卷烟、一个精致的打火机,“就像一个没有抽烟习惯的人随身带着卷烟和打火机。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知道有人需要它们。”
“是吗……”男人轻轻地摇了摇头。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过后,白色的软布盖在蒙着雾的灰蓝色玻璃上。窗帘落下,遮住了狭长走廊尽头的光源。
米白色的墙纸像是退了色,变成了寂静的浅灰色。剥去棕色油漆,乌黑色的木地板上没有任何光泽。蒙上无形灰纱白色雕塑与模糊的油画注视着镶嵌着金银宝石的器物窃窃私语。墙壁上,一面面镜子倒映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