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无明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孤少主并不算个闲人,他每天看完大海黎明后就必须赶回议事处听众臣早朝,批阅文件,处理各种鸡毛蒜皮般的案件,参与诸多会议典礼,还每次都被那些不记得名字的长辈们故意灌酒,弄得当他回到住处时仍是一阵恍忽,清醒过来再加紧批阅堆成山的文件,不到凌晨三四点干不完。干完抓紧时间睡觉,五六点就起来去大海看黎明。幸好黎明看海能快速使孤进入深度睡眠,不然他早就因过忙而猝死了。
那么,小树应当也算是个闲人吧。孤想着,看向一脸不耐烦的小树。他见孤在看他,便郁闷地抱怨道:“大海有什么好看的,我这个小孩都看腻了,你这个大人还看得这么入神。”
“是啊!大海本身不怎么好看,却把我彻彻底底给迷住了。”孤笑道。
此刻仍是细雨蒙蒙,可是却明显看得出远处的雨水搅动着滔天巨浪游荡着。原本已出窍的孤已没有了观海的兴致,转而想到风祭祀说过的异变将至,便走到小树跟前,问:
“假如……这里突然爆发一场战争,而我可以为你安排一个躲避战争的安全屋,你会去吗?
小树眨了眨闪闪发光的大眼睛,随即决绝地回答:“不会!”
“为什么呢?”孤问。
“因为…因为现在战争没有爆发呀?”小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顿时,孤只感觉重新回到了那片泡沫的海洋,泡沫仍是不断破裂,但不同的是,这次泡沫在破裂的同时,一部分的气泡开始有规律地四五个气泡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较大的气泡,这样的气泡破开时,一阵更加响亮的风铃似的笑声探入耳朵,令他极为自在,享受。
笑声渐渐平息,小树悄悄地凑到孤的耳旁,小声地咬出了几个字,便疾速小跑着逃开了。只留下孤还在原地愣着,许久,他才等过神来,在脑中捕捉住那几个轻柔似水的字的回声,听了好几遍,才抱头沉思下去。
会的。因为,我想一直陪着你。
下完早朝,孤少主仍有些恍恍忽忽。他晃悠悠地走着,一不小心,迎头撞上了一个人。他低头原地等了许久,那人却一点儿拜礼的意思都没有。抬头一看,竟是首领,正微笑着地看着他。他赶忙拜了一拜,敬听首领发话。没想到的是,首领瞪着孤看了许久,竟仰面大笑起来:“哈哈哈…”
少主有些愣,但也没敢回一句,只好呆站着干等,过了许久,首领才缓缓地,缓缓地,止住了笑声。笑完看孤,正尴尬地拜在那儿,却又禁不住大笑起来,走过去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道:“还不去找你海姨父?”
孤恍然太悟,疾步离去。首领转身要走,忽发现风祭祀已在跟前,正做着请示的动作。
“说吧,怎么回事?”首领笑颜开口。
风祭祀急急回道:“我根据刚才观测得到新的确切数据判断,十二时辰之内,异变必将来袭!”
“哎呦不好,我得赶紧去找那张老牛皮…”首领正念叨着,忽而听到头顶上有声响,抬头一看却是一只送信白鸽在他头顶盘旋,爪中还抓着个纸条。那鸽子叫了几下,把纸条一丢,便扑愣着朝远处飞走路。首领拾起那个纸条,摸索了下摊开,仔细一看,顿时神色骤变,拽住想走的风吩咐了几句,便快步离开了。
联盟中,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高官贵族,都是爱住楼房的。放眼望去,群岛上有人烟的地方,都可看见一座座的房屋小楼。而于整个联盟中唯二热衷于住帐篷的,也就孤少主和海将军。孤少主是觉得住帐篷比住楼房更有仪式感,就像姨父那样,而海将军则是因常带军出征打仗而习惯的。当然,所谓“帐篷”,却也不是常规那种仅有个睡觉的位置的平民野营用的帐篷,而是那种占地面积近百平米,大小近同于大型蒙古包的帐篷。虽说孤少主的帐篷与海姨父的帐篷长得比较像,可联盟的平民从不担心容易认错。因为,海姨父的帐篷顶上时常升起一股“青烟”。民间俗话说“头上冒青烟”,讲的就是辨认这两个帐篷的办法。至于为什么海的帐篷上会冒烟嘛…也只有海姨父的熟人了解了:他热衷于品茶,那青烟,其实是他的手下煮茶时冒出的水雾什么的。
此刻,孤与炭烧海将军正对坐着,二人间摆着一张檀木小桌子,桌上两个小茶杯和一壶刚烧滚的茶水,壶口还冒着淡淡的“青烟”。海姨夫起身握住那茶壶的把手,缓缓地给他的姨甥倒满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才放下茶壶,品了一口自己的茶水,叹道:“你想干什么,我早都知道了。”语气缓慢,低沉。
孤几欲舒缓气氛想开口说点什么,却都被死寂着的沉寞压迫着,总开不了口。终于,他猛喝一口茶,答道:“庄园不好么?可以种茶叶,正好合您口味。”刚说完,却有些后悔,毕竟,抹茶庄园的情况,可是路人皆知的。
抹茶庄园是联盟群岛中部地区极为荒凉的一座大型庄园,占地可有百万余平米,园中间是座双层小别墅,周围全是闲置的荒地。当初孤之所以看中这荒无人烟的庄园,一半是丹族著名神话《百鬼夜行》的描述:“…浓郁的茶香足让幽灵沉睡”;一半则是风祭祀的报告,说什么此地草木旺盛,五行盛木,极适合人居住之类的话,致使孤心血来潮,大笔一挥,买下了这荒凉且价格不菲的庄园。结果买下后,才发觉没时间管,只得随便打拨了几个佣人打理便不再管理。如今这么一想起,他心中甚至有些挽惜:那么大一个庄园啊,在联盟中占地可是数一数一的大型庄园,就这么荒废了。现将这杂草丛生的庄园让给自己的姨父让其定居…
孤有些不好意思,刚想改口,却没想海姨父大笑着,将茶一饮而尽,边笑边说:
“好,好!我的外甥将那么拓大的家产托给我这个姨父,我,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说罢,他大笑着起身,大跨步不带一点犹豫地走出了帐篷。他挥了挥手,帐篷一侧闪出一个人影——风,见到海将军,忙拜了一拜,急声说:“送往抹茶庄园的行当都备好了,随时可以上路。”
海将军笑着丢给风祭祀一个小玩意儿,他忙接住,细看,竟是军令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