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生病的事传回家中,有一些话多的长辈对此议论纷纷。他们说这么小的孩子生这种病,大多都是天生骨子里带的,既然陆家和施家祖上都没有这样的病史,那大概率是陆长松在实验室接触的乱七八糟东西太多了,导致基因受到了影响,毛病传到了小孩身上。
陆长松觉得这样的说法毫无根据,但这种想法一旦听了,它们便像是某种邪恶的种子一般落在了心里,时不时就会迎风滋长一些,然后变得越来越大。陆长松一边否定一边又忍不住地责怪自己,会不会真的是自己的原因,让自己的女儿小小年纪就要受这种非人的苦痛。
紧接着,便是施红为了更好的照顾陆青,辞去了自己热爱的工作。她从一名受人敬仰的大学教师,成为了医院里一个整日灰头土脸的普通母亲。
而随着施红的辞职,陆青所有治疗费用的压力便落在了陆长松的肩膀上。然而骨肉瘤手术以及预后所需要的长期药物费用,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大学教授的正常收入。于是陆长松不得不向自己的父母开口,借用他们的养老钱,来支付陆青的治疗费用。
对陆青、对施红、对父母的愧疚,在陆长松的心中犹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那种冰冷而又压抑的窒息感,在生活里时时刻刻包裹着陆长松。而性子高傲如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每天把自己收拾体面,让外人看来,这份苦难他还能轻易受住。
所以学校里的同事几乎都不知道陆长松此时真实的情况,都以为他家中的情况还好。但事实是,生活里的一切,早已脱离了陆长松的掌控。
而这种失控和挫败感,则让陆长松在自己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了“怨天尤人”的念头。他不理解,自己这一生从没做过任何坏事,他为了科研近乎奉献了自己整个前半生。可为什么他要遭受这样的报应,而且还要报应在自己的女儿身上。
明明这世上作恶多端之人如此之多,为何遭受苦痛的不是他们?
病房里,一天一夜没合眼的施红终于安心地靠着陪护椅睡下了。陆长松给她盖上毯子,走到了病房的窗边,窗户上反着光,印着他没能守护好的两个重要家人。
陆长松久久看着倒影中的妻女,只有背过身的此刻,眼眸中才流露出一丝脆弱和痛苦。
透过倒影向更远处看,陆长松看到了今日所登上的螃山,山顶上依稀能看到一座庙的虚影,庙后还有棵挂满了红丝带的普提树,树立于雾中,隐隐绰绰。
他看着那个方向,不由得露出一个冷笑。如果说这个世界真有神佛,那神佛,也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