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一个下意识便脱口而出的名字,但仔细回想,却怎么也说不上来。谢阿福看陈山手速极快地在那翻阅资料,他自己也急得满脑门子的汗。他的脑子,怎么就突然这么不中用了?
陈山一边翻阅资料,一边无奈地长叹了口气,谢阿福先是搞错了队友的名字,然后又说林大野当时“不在”,光是这两句话就足以让陈山困惑了。
首先,林大野确确实实人在现场,并因重度煤气中毒而殒命,这也意味着谢阿福口中的“林大野不在”不成立。可若是作为施工负责人的林大野在现场,那他们又为何要使用对讲机,用对讲机联系的人又是谁?还有,为什么使用对讲机汇报情况的不是林大野,而是其他队友?
最后,谢阿福还在关键信息点说出了一个不存在的名字,这更使得陈山从谢阿福处获得的信息变得一团乱麻。陈山意识到,就像医生说的,脑部神经受损的谢阿福出现了记忆和认知偏差的情况,这趟采访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了。
于是陈山合上资料,“阿福,你看起来有些累了,要不今天的采访就先到这儿,你好好休息。”
谢阿福明白自己出了问题,只能苦涩地点点头,目送陈山离开了病房。
陈山关门离开,此时病房外的廊道上坐着许多看热闹的病友,他们都听说事故中唯一的幸存者醒了,想过来看看这个大运势之人的模样。他们用眼神打量着陈山,似乎想看出些门道,一边又在窃窃私语,互相分享着自己在这个事故中已知的部分信息。
这种事不关己外加看热闹的眼神,让陈山想起谢阿福资料上的一个细节。谢阿福出生于螃城附近的一个小渔村里,97年的时候独自离乡来到螃城打工,但除却这些便再无更多有关谢阿福家庭情况的信息。这也使得出了这么大的事,无论是医院还是钢厂方,都至今未能联系到谢阿福的家人。
身处于这般冰冷的医院中,却举目无亲。而在工厂里最相熟的朋友兄弟,却已然殒命。陈山很难想象谢阿福得知真相后要如何支撑自己。但这世上可怜人数不胜数,又何止谢阿福一个。
陈山这般想着,然而刚走出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回头便见谢阿福有些虚弱地走了出来,发白的指尖用力地扒着门框,以此来支撑他的艰难站立。
谢阿福似乎是想找护士要什么东西,但护士刚好不在,所以他只是茫然四顾,看着廊道上那些集中在他身上的视线。
陈山突然想起廊道上那些毫不掩饰的议论,心下暗叫不好,刚想要折返把谢阿福带回去,便见谢阿福就像是遭到了雷击般,满脸惊愕地愣在了门口。
下一秒,谢阿福的指尖便失去了扒住门框的力道,整个人就像是拖车顶上坠落的枯黄稻草,直坠在了冰冷的白色地面上。
久远记忆里那“砰”的一声脆响,也把陈山从那冷冰冰的医院廊道里拉了回来。感受到太阳的温暖重新披在身上,才让陈山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浑身冰凉。
“老师?你还好么。”袁褀见陈山迟迟未回答自己,脸色也越发难看,不由得有些担心。
“没事。”陈山深呼吸,把温暖的空气置换进了身体里,然后才想起回答袁褀之前的问题,“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不重要。”
不重要么?袁褀困惑,但也没再追问。之后,两人便各怀心思,一路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