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3月初春。
位于南部的沿海城市螃城,正值连绵的雨季。丝丝缕缕的春雨里,裹着还有些阴柔刺骨的凉风。远望城市天地间,已被染上了一层空蒙的天青墨色。
螃城东部沿海的沙滩螃蟹滩,夹杂着咸湿味的海风更为凌冽,沙滩尽头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座破旧的棚式建筑伫立在寒风中,用细绳捆扎在栅栏顶端的彩色风车,迎风转得呼呼作响。
谢阿福把身上的大袄和棉帽裹紧了些,这才拿上钳子和铁桶推开了房门,刹那间寒风扑面,调皮的阴冷穿过他周遭的缝隙,逮着机会就往屋里钻。
谢阿福怕还在屋里睡觉的儿子冻着,赶紧转身关上了门,顺便抬头看了眼墙上挂钟的时间,此时是凌晨四点。
城市的苏醒,往往是从海边开始的。
凌晨四点的海边,天际间淡白微青,海风裹起浪花起伏的声音,伶仃的几只海鸥展开翅膀,迎接着日照海面的那一刻。
即便已经是在这条海岸线上做拾荒者的第八个年头了,谢阿福仍时不时会被这初晨的海景所倾倒,尤其是橙色的光芒开始一层层铺满海面的那一刻,他总是会直起腰,望着海的尽头出神。
“咳、咳咳——”
汹涌的咳意把谢阿福拉回了现实,他咳得弯下了腰,右手用力地拍着发闷的胸口,只觉得有股子热气从肺里向喉头翻腾,一路将食管灼得发烫。
似乎是为了安抚谢阿福,风轻柔地把海浪推到了他的脚边,而当浪潮再翻着跟头退去时,潮湿的沙面上出现了一个塑料矿泉水瓶。
这值五分钱。
谢阿福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有些吃力地弯下腰钳起瓶子,用海浪将瓶子上细碎的砂砾冲洗干净,重现透明的塑料外壳下,竟有一张折起的十元纸币被塞在其中。
现在值十块零五分了。
谢阿福未去深想为何会有人把钱塞在瓶子里,只想着老天爷今天给他这个苦难的人发福利了。只是当他用食指将纸币从瓶中抠出来后,却发现了上面的异常,一些红色的诡异线条被画在纸币上,而线条的终点打了个弯,隐藏在了折叠的纸币内部。
谢阿福赶紧铺开纸币,一串数字跃然纸上,红如鲜血的落笔触目惊心,而纸面的背后似乎也有一些颇具力道的红色划痕,几乎破开纸面。
将纸币翻转到背面,入目所及让谢阿福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只见整个纸面写着六个红色且惊悚的大字——救命!救命!救命!
螃城报社,位于城南毗邻退休老教师公寓的文艺路老社区,这里的建筑都上了些年头,泛黄的墙外立面上,铺满了昭示岁月沉淀的爬山虎。由于多年无人打理,一些爬山虎甚至嚣张地挤满了窗口,比窗帘还敬业地遮挡住了外界的光线。
大学刚毕业便来到螃城报社实习的袁褀,就被安排坐在这样一扇几乎打不开的窗口边,但这并不影响他对自己工作的一腔热血。
虽然他目前的工作内容十分简单,有且仅有接电话而已。
毕竟记者们没有在人们的脑袋上装天眼,除了部分小道消息,大部分新闻渠道,还是要来自于群众。
而他所需要做的,便是把听筒另一端群众们的声音记录下来,初步筛选后报告给自己的上级陈山,由陈山来判断这些声音里,是否有值得跟进的新闻内容。
说起陈山,那是袁褀求学道路上的偶像。
在大学里,新闻学的教授就曾拿陈山曾经的一篇新闻稿作为案例,那是八年前螃城维德钢厂中毒事件,这起报道里陈山深入虎穴进行暗访,刚正不阿对抗强权,勇敢向螃城的广大人民群众揭露了钢厂想要掩盖事故的意图,给许多新闻人作出了优秀表率。
一进到螃城报社就入了陈山的麾下,这让袁褀这段时间以来晚上睡觉都是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