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的军士以小队为单位，三人乘坐一艘护卫艇或冲锋艇，其中一人用汇源匣认证动力舱，负责操作空艇，其余都是战斗人员。

维吉尔这艘护卫艇上，负责操作的是安可，她已经退回动力舱解除了自动驾驶，换手动掌舵。

如果遇到突发情况，凭他的本事保住这艘空艇上的两人还在能力范围内，哪怕再来一艘他都无能为力了。

看惯了死亡，不代表熟悉的人在眼前死去时，感情真的毫无波动。

眼中的淡然只是心灵的自我保护而已，真正对死亡无动于衷的，内心已经不能算做人了。

说实话，他的作战能力足够优秀，这杆枪往护卫艇上一架，火力都媲美战列级空艇一门炮了。

秉承着杀掉敌方就是稳固战线的准则，维吉尔一艇当先，将护卫艇当成冲锋艇，参与战役。

每多干掉一个敌人，就可能有一名战友获救。

整个苍蓝战线北环区第二团，没有人会小看这名和大家并肩作战了四年的小伙子。

他是货真价实的天才，比起他身经百战的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是名副其实的疯子，接替父亲职务的两月中，维吉尔率领小队辗转北区战场十余次，基本上每天都在打仗，或者去打仗的路上。

护卫艇的规格和冲锋艇类似，只有动力舱的颜色不同，往常也不好分辨，但当一片冲锋艇混战的前线中突然冲出一艘护卫艇，就显得相当扎眼了。

有战友给父亲斯巴鲁打报告，希望约束下维吉尔，让指挥部把刚成年的孩子调回后勤，他死了都没人为师团保养刀剑了。

但老父亲最后摇了摇头，还是不了了之。

北环区第二团自此多了一艘冲锋陷阵在最前线的护卫艇。

它肆意张狂，却历战不怠，只要人们还能看到它驰骋在蔚蓝之下，胜利就仿佛唾手可得。

这是一杆旗帜，宣告苍蓝战线内的疆土不可侵犯。

然而恐怕只有养父斯巴鲁知道，维吉尔这名生而知之的疯子，他只是对泰拉缺少真实感，又仗着自己的底牌能护住小队的人，才有恃无恐。

十六年时间，这个在中央神庭下城区被捡回的弃婴，非但没有融入泰拉人类，反而让这股疏离感愈演愈烈。

他没有选择和弟弟丹特一起去学院进修，他的课程早就通过自学完成得七七八八了。

四年前和弟弟分道扬镳后，他前往了北环区战场支援父亲。

为了验证这腐朽灵魂的第二次新生，他带着迷茫一往无前。

——空艇迎风疾驰，如利剑扎入兽群，魔兽嘶吼声此起彼伏，随着狂风呼啸不绝于耳。

在安可全力催动汇源匣，为空艇张开侧翼防护的同时，维吉尔带着卡洛斯在甲板上正面应对飞行兽潮的冲击。

他身上的白芒闪现，三尺青锋握在手心挥舞出匹练剑光，护在卡洛斯身前如一面展开的盾牌。

卡洛斯面色严肃，口齿轻吟，“圣言”咏唱的起势中，神识沟通了汇源匣内的七颗泰拉石。

有翠绿光华在源质波动中显现，与维吉尔清冷灵动的剑光交相辉映。

他食指中指合并，两指伸出直向前方，结束咏唱的一刹那，怒目圆睁喝道：

“瀑风千刃！”

维吉尔默契地侧身避开，顺便还一脚踢飞了甲板上的魔兽尸体。

此刻卡洛斯面前一片开阔，只有敌人阻拦通路。

话音刚落，澎湃的源质汇聚成千百片透明风刃，朝前方激射而出，至少五只魔兽在飞行中被切割得血肉模糊，径直坠落。

这一记“圣言术”咏唱，大幅增强了魔法，效果显著。

但在兽群的包围中，维吉尔心中的违和感仍然没有消除。

他的感觉一向很敏锐，有些事就算有无的放矢的嫌疑，他也会纳入思考冗余，这是他年纪轻轻就得以在战场上辗转的天赋。

战阵的冲锋被停滞了，部队在魔兽不计代价地阻击下，仿佛陷入了泥沼。

他听着两侧不断传来魔兽撞击防护阵的声音，主观上对安可的防护能力十分信任，判断问题不会出现在空艇本身。

眼前的兽群虽然密集，但战斗能力一般，会给战线带来伤亡，却不该让自己产生如此严重的危机感。

随着战斗推进，他们已经跨出苍蓝战线，来到了枫华山脉腹地。

冰雪包裹的山川间，空艇和魔兽战做一团。

忽然，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马上将注意力从天空中转移，维吉尔的目光穿透兽群，在源质的加持中看向了群峰间的各个山腰：

有七彩流光若隐若现。

在他过人的目力下，能看到有无数身披甲胄、躯体形态各异的生物，排兵列阵沉默无声，将蓄势待发的魔法对准天空。

距离最近的一座山峰上，领头一人矗立在冰雪中，赤裸着上半身，青紫色线条在他的皮肤上绘制出纵横交错的纹路，浅蓝色的长发中，有两只漆黑牛角自头顶伸出。

他背生四条充满力量感的手臂，各持刀剑，不怒自威。

魔族！

这可是真正有智慧的魔族。

维吉尔心跳猛的漏了一拍——他们不在西南防线和星辉公国死磕，怎么会来到北地埋伏？

绵延万里的防线可不是说转移就能转移的，这点对于进攻方的魔族应该同样适用才对。

事实突如其来，魔族不仅到了北地，还利用师团多年来只与魔兽、深渊幽影作战的思维惯性，凭飞行魔兽群制造了地面上的视野盲区！

这是蓄谋已久的埋伏。

“各部注意！紧急防护——有魔族设伏！！”

他一剑劈落，并全力运转识海引动源质，将声音的波动尽可能扩散。

但终究是晚了一步。

余光中，维吉尔看到那名四臂魔族的一手挥下，几座山峰的山腰上有绯红色信号弹升起。

顷刻间，他的视野就被色彩斑斓的各种魔法攻击覆盖。

魔族的对空饱和齐射来势汹汹，连作为诱饵的飞行兽都涵盖在内，明显是铁了心要将第二师团的前线部队一网打尽。

仓促间的防御根本抵挡不住彩虹色魔法波涛倒灌天际，仅一息时间，这艘陪伴了维吉尔两月的护卫艇就被击穿。

动力舱内的安可还在掌舵，神识在超负荷状态下受创，她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片漆黑，挣扎着凭感觉翻出了殉爆风险区，栽倒在甲板上。

火球、风刃、水箭，还有各式各样的冲击波遮天蔽日。

甲板坚固的材质只支撑了刹那就破碎解体，恍惚间，安可的耳畔回荡着爆炸声和战友焦虑的呐喊，但片刻之后，就只剩下了呼啸的风声。

“啊，倒霉……”

她在心中惋惜。

仰面坠落中模糊的视线里，连那片蔚蓝都被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