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10年,也就是秦皇政三十七年,这是秦始皇的第五次巡游的时间。曾经这里是赵国的沙丘宫,在这里的附近,约莫十几里的地方,从远处扬起了阵阵沙尘,太阳长远的挂在天空,地面上渐渐出现几个黑点。
公元前295年,曾经赵国主父,赵武灵王就是在这里死去的,仿佛是冥冥之中的命运,今天依旧在这个地方,上天还要带走一位伟大的帝王。
远处的那几个黑点渐渐清晰起来,身披黑甲的军队浩浩荡荡的走在荒野上。所有的士兵都身披黑色扎甲,配甲率极高,由此可见,这是秦朝最精锐的部队,它的人数是三千人。大部分人手握战戟,一种类似戈和矛的结合产物。放眼望去,这黑甲部队如同一条长龙一般,见其首而不见其尾。这是始皇帝巡游的卫军。
这其中,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与之相比格外显眼,四匹乌黑的马匹在前,车身木材用的金丝楠木,镶嵌着许多黄金,帘子装饰用的翡翠和上好的丝绸,可谓极尽奢侈。
而这样的车,共有六辆,按照礼制,天子的御乘应当是六匹马才对,可这六辆却自降礼制全是四匹马,始皇帝会随机坐在任何一辆车上,它们的作用是防范刺杀和迷惑刺客。---这是始皇帝的伟大经验。
但他因该知道,这些奢华的一切在将死的事实面前毫无意义,他前面是对长生的渴望,对帝国的权力的留念,身后却又是穷奢极欲的陵墓,如此这般的反差,却是在这位帝王身上显现。
马车之中,朦胧而虚幻的烟雾自香炉中飘出,一个人扶着紫檀木的凭几侧身坐着,右手的食指时不时敲向凭几,脸色略显苍白,神色凝重。他的面前是镶嵌着金边的书案,书案上摆放着一堆厚重的竹简。
“陛下,该吃药了。”车队忽然停下,车门外一个人突兀的跪拜着,身后的漫漫黄沙和甲士分隔成两个部分,无形中将他压迫在地上。此人名叫赵高,嬴姓,赵氏(注:姓为嬴,氏族为赵),时任中车府令(注:位例九卿)。
“谁让你们停下来的?”一个不重的声音从车内传了出来,赵高小幅度抬了一会头,又俯下身去。“陛下,是臣,陛下仙体珍重,长生不老之道,更是要日服丹药,还须以良辰吉时进服,臣不得不如此这般。”
车内沉默了好一会,忽然响起一声厚重的声音“进来吧。”
赵高起了身,拍了拍衣袍的尘土,小心的接过侍从手上的盘子,生怕手上有一丝不稳。
御驾左右的小侍从低头掀起帘子,赵高缓缓走进车内,手上端着一个乌黑发亮的漆盘,盘上放着一枚拇指大小的药丸。这是始皇帝每日进食的“仙丹”
赵高再次掀起衣袍跪下,低下头,小心翼翼左右观望,看着这些奢靡的物品,眼中透露出贪婪。“陛下,请用长生不老药。”
眼前的这人便是嬴政,他沉默了片刻,脸色依旧有些不悦。赵高也查觉到了,他的头更低了。
嬴政并没有急着吃药,而是让人挑起车内的卷帘,嬴政朝着窗外眺望,他声音低沉的问“到何地了?”
“沙丘宫。”赵高立即答道。始皇帝微微点头,口中喃喃,仔细思索起来。“赵国?”
嬴政说出这个答案的时候,语气中总有一种不明的意味。
“正是!”赵高又立即回答。
车内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始皇帝闭上了眼睛,他长久的沉默,忽视了惊恐中的赵高。
沙丘宫,沙丘宫?沙丘宫!他想起来了,这里就是那位英勇一世的赵武灵王逝去的地方。嬴政每每想起来,都不禁想笑,当初胡服骑射,使赵国称霸中原威震四海的赵武灵王,最后竟然饿死在这里,一代雄主,竟和当年的齐桓公是一个下场。
“传朕敕令,于此地休息。”始皇帝似乎查觉到了什么,他突然有种恐惧,冥冥之中一个声音告诉他,就是这里。车外,绣着玄鸟的黑色旗帜,忽然无风而起。
说完,他的目光才终于落在了丹药上,随意的拿起丹药吃了下去。赵高心中这才平静了下来。
始皇将这药丸咽下后,依旧闭着眼,他放松了座姿又漫不经心的问:“有徐福的消息了吗?”
“回陛下,近日还不曾听闻有关徐福的风声”他沉默了片刻,小心的观察了下嬴政,又补充“小的猜想,这徐福恐怕,是在海上遇难了。”
始皇帝听后脸色黑了下来,眼神阴狠的看了赵高一眼,赵高连忙掌嘴,恐惧的说:“小的猜错了,也许徐福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始皇帝的神色这才好看了一点,嫌弃般的朝他摆摆手“退下吧。”
“喏。”赵高如获大赦
赵高行完礼后,便退出车外,御驾的帘子一落下,赵高的腰杆便直挺起来了,又变成那个中车府令赵大人。
“来人啊。”赵高喊道“陛下敕令,让军队就地扎营。”
始皇扶着凭几费力的站起身,眼神意味深长的看向那道帘门,目光又转向御驾内的仆从,嬴政从仆从的眼神中看了和赵高一样的东西。
嬴政踱到这个仆从身边,慢慢的俯下身,声音似乎透露着一股子难以言说的恐怖“怎么?你也想当赵高?”
仆从即刻便跪下来。
“起来吧。”嬴政的声音又从恐怖转变成怜悯“起来吧。”
随后又走到案前坐下,目光又转到面前尚未批阅的竹简。这是诸郡上报的奏书、军队的开销、各大工程的汇报。
始皇帝还想拿起观看,可他的身体却无法再拿起了,他已经四十五岁了,自亲政至今二十四年,已是半截入土的将死之人。
他不由得感慨,这么多年,他从血海中走出,囚禁了自己的母亲,杀了自己的弟弟,赶走了吕不韦,十多年的韬光养晦,才终于让大权归于自己的手中。六国、法度他的这些功绩,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
静静的想:徐福会死吗?他是不期望的,他要活,他放不下这个辽阔的帝国,和无上的权力。
忽然间他有了一个想法,徐福,会不会骗他?这个想法很快被他自己否认了,他可是一个帝王,他相信没人敢骗他,也不能有。
他是王侯出身的帝王,他的傲气和狂妄是与生俱来的,他不允许,而且,是命令式的。
想到这,始皇帝的眼中多了一丝忧伤和愤怒。随后,都转变成哀伤,他惆怅的依靠在凭几上,一种悲凉的情绪没来由的涌出来。
……
次日,沙丘宫忽然掀起一阵风沙。这支队伍已经开始驻扎了下来,静待着始皇帝的下一个指令。这四周只有四处的残墙了,透过这些墙,当年的那场血雨腥风,犹如就在眼前一样,昭示着这里曾经的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