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边饮茶边聊，一壶茶将将饮尽，道清子看看天色，督促道：“唐小姐，时辰不早，该去练习画符了。”唐婉欣然应允，领道清子到了清心阁。

唐婉在书桌前坐定，取出自己惯常使用的符笔和黄符纸，让道清子取出兽皮图样来。道清子却摇摇头，先是从储物袋中取出四道蓝符张贴于屋内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又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黄铜兽头香炉，焚上一炉清香，又让唐婉取清水净手，然后传授一篇祷词，让唐婉跟着诚心祝告。

唐婉不明所以，忙问其缘故。

“《清微元降大法》有云，符者天地之真信，人皆假之以朱墨纸笔，吾独谓一点灵光通天彻地。或曰：符者阴阳契合之具也，惟天下之至诚者能用之，诚苟不至，自然不灵。故曰：以我之精合天地万物之精，以我之神合天地万物之神，精精相博，神神相依，所以假尺寸之纸以号鬼神。”温清子解释到：“画符之道，心诚则灵。方才贫道张贴镇邪符避免邪祟打扰，又指引唐小姐焚香净手、祝告天地，皆有助于画符之前诚心正意。”

“画个符也要引经据典，你这是要考研啊。”

唐婉略感无奈，道清子哪里都好，就是书卷气太浓，一言不合就掉个书袋，道家经典熟极而流，俨然一个人型道藏小百科。同时也大发感慨，正一派不愧是流传千年的正统符箓大派，瞧瞧人家这扎实的理论依据，这满满的仪式感，主打一个沉浸式体验。唉，自己还是吃了没有师傅指点的亏，以前画符都是符纸一铺，提笔就来，太野路子了。

说话间，道清子取出兽皮图样和一叠紫符纸，摆放在书案上，示意唐婉先尝试临摹天府镇龙符，然后就坐在旁边，掏出一块上好朱砂细细研磨调配符墨。

“哈，紫符纸，我还没画过紫符呢！”唐婉自然知道紫符纸价值远超黄色蓝色符纸，心虚建议道：“是不是先用黄符纸练练手，等纯熟了再换紫符纸真画。”

道清子微微摇头，解释道：“南斗镇龙星符品级较高，对符体材质有一定要求，若是使用低级符纸，便是符纹绘制无误也无法成型。唐小姐初画此符，还是直接使用紫符纸较好，这样也好尽快找到感觉。”

既然真武祠不在乎成本，唐婉也就不客气了，取过一张紫符纸铺上，提起符笔，蘸以朱砂，凝神静气开始临摹。她一笔一划，力求与兽皮上的符纹严丝合缝，几次尝试过后，渐渐沉下心来，笔下新绘符纹已与兽皮图样上相差无几。

道清子冷眼旁观，唐小姐不过尝试三五次便画得有模有样，其专注入定的能力远超常人，而且眼力、腕力、笔力配合有度，真是符箓一道的璞玉之材，看来师父将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也不无道理。

恩，差不多了，这次能成。唐婉信心满满，运笔如飞，一气呵成，紫色符纸上一道朱红墨迹蕴含充沛法力，如水到渠成般顺畅自然的迅速延展。

提笔，符成......不，并没成！

咦，这是什么问题。唐婉仔细比对符纹与图样，不能说一模一样，简直就是分毫不差。

想不明白，再来一次。唐婉并不气馁，当即振作精神，再次画出一道符纹，仍是失败。

嘶，连续两次失败，定是有BUG了，而且还是个能复现的BUG。

考虑片刻，唐婉将两道符纹一左一右地放在图样两侧，接着同时运转金光神咒和望气术，借用超频状态的望气术增强双目视微之能，从头至尾仔细排查比对，确认两道符纹与图样从物理外观上找不出区别。

这会是什么问题呢？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袭来，唐婉陷入了沉思。

“唐小姐，你看看这幅字帖。”

道清子温润的声线在耳边响起，唐婉闻声抬头一看，她手里拿着一本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那是上任知府成广林留下的书法珍藏，当然，是赝品。

“羲之顿首，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为结力不次。王羲之顿首。山阴张侯。”

二十八个字，连落款共四列，不加句读，便是《快雪时晴帖》全文。此帖虽是赝品，也是书法大家精心临摹原作仿制，笔力不浅，不然也不会被成知府珍藏。

唐婉不解其意，道清子嫣然一笑，提示道：“唐小姐觉得此贴与王羲之原作相比如何？”

“那自然是差得远了，书圣原作浑然天成，被称为天下书法第一，乃千古流传之瑰宝。此帖与之相比，空有其形，神韵不足，自是不可相提并论。”唐婉侃侃而谈，毕竟《快雪时晴帖》太过出名，哔站上书法UP主的分析视频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符箓之道与书法同理，重神而轻形，一点灵光通天彻地，不要被朱墨纸笔蒙蔽。”

原来如此，唐婉恍然大悟，自己画出的符纹和兽皮图样相比，就好像这幅书法仿品与书圣原作的差距，单看形状惟妙惟肖，独独缺少了最重要的神韵。这一点神韵，于书法高下立判，于符箓成败攸关，最是不可或缺。

神......神来之笔，全神贯注，气定神闲，聚精会神......

唐婉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兽皮图样，口中无意识地碎碎念，图样上那玄奥繁复的纹路好像一根根有生命的线条，在她脑海中深深铭刻。渐渐地，整个世界都消失了，一根根线条开始变大变长，无穷无尽，围绕着她旋转飞舞，展现勃勃生机。

不，那不是线条，而是...是一条条巨龙，前不见首，后不见尾，通天彻地，张牙舞爪，以她为中心腾飞盘旋。而在肉眼不可见的无穷高无穷远的天空中，南斗六星熠熠生辉，保持着亘古不变的运行轨迹，其中一颗星辰，陡然大放光明，星光仿佛跨越无限距离，加持在她身上，而她仿佛化身一粒晶莹剔透的水珠，无尽星光透体而出，照耀四面八方，照在围绕她盘旋飞舞的一条条巨龙身上，巨龙银鳞银甲，沐浴星辉，齐齐睁开紧闭的双眼，咆哮怒吼，龙吟声此起彼伏，震荡寰宇。

天府镇龙符，上应南斗六星之首天府星，而此时此刻，我即天府。

嗡......

便在巨龙睁眼的瞬间，唐婉也同步睁开了不知何时闭上的双眼，眸中金光暴射，摄人心魄。不知不觉间，笔下一道符纹朱红如血，如巨龙飞腾，神韵流转，浑然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