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翼骑士的马蹄声像是死神的丧钟。
他穿过重重烟雾撕开雨幕来到艾伦的马车之后。
透过雨水和鲜血,艾伦远远的望向了那骑士的眼睛,深邃黑暗,现在只剩两辆马车,但他们已经越过了山坡,和艾伦并驾齐驱的那辆马车的车夫跳了下来准备逃跑,那车夫大概是吓破了胆子,但他还没没来得及跑,随即狠狠撞向了银翼骑士的长剑在雨水中留下一片血迹。
艾伦的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战场的喧嚣随他远去,他知道克雷格正把阿比盖尔扔向那辆马车夫跳车即将失控的马车,他大概是对着阿比盖尔喊着什么让她去逃命什么的,阿比盖尔早就中了两箭腹部流出鲜血,但她只是,爬上马车静静地握住缰绳和克雷格接着并驾齐驱,那辆马车里的人都身负重伤,火光的间隙,艾伦看到他们都弯曲着手臂一呼一吸快要死去。
不是所有人都像艾伦一样幸运,幸运到能够在这只剩疯狂的计划里幸存。
艾伦拍拍克雷格的肩膀,克雷格的血打湿了他的手臂,又挥挥手让那个尿裤子王国守卫别给弩炮上箭了,他踢开一箱子炼金炸弹和希腊火,这本来是突袭将军的营帐准备的,他突然想起甚至没问那王国守卫的名字,因为这不重要了。
一瞬间战场的气味又回来了,雨水冲刷大地,但挡不住战场的气味,那种恶心的鲜血的味道充斥在艾伦鼻腔一路被吸进大脑,但这恶臭之间,却洋溢着一种独特的兴奋,让人头皮发麻,不能自拔的兴奋,艾伦开始亲自给弩炮换攻城箭,这玩也能把战象钉在地上,但是操作难度大,说到底这弩箭本来也不是设计在马车上使用的,弩箭上猎牛兽皮制成的弓弦极其容易断掉。
一般人不可能在一辆飞驰的马车上干这事,因为弓弦极其容易断,一位老练的攻城弩士兵能够熟练的在炮火中手都不抖的更换弩箭,但艾伦没经过训练而且还在一辆抖得要命的马车上这是不可能的任务,但谁让艾伦足够走运呢?
艾伦足够走运,他更换了三发攻城箭,弓弦没断,第一发被银翼骑士用他的气浪术式挡掉,第二发,他挥舞长剑打掉,见鬼他的臂力简直大的吓人,第三发,骑士距离马车已经不足五十米,他侧身躲过,猛的上前,砍断车轮上长长的尖刺,似乎想要用长剑插进车轮,但克雷格这时把缰绳往艾伦手里一塞,拿着战斧,打喊着,乱叫一声,
“为了战神。”
狠狠的朝着骑士飞扑过去,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银翼骑士和克雷格都消失在雨水里,艾伦转头望向另一件马车上的阿比盖尔,她表情就像是快要碎了,随后她发出一阵以北方人的老娘为标点符号的凶狠咒骂,天空雨下的最大,艾伦嘶吼着喉咙大喊
“接着冲锋,阿比盖尔!我们能赢。”
但艾伦知道能赢个鬼,早死晚死的事罢了,幸运要用光了,马车上尿裤子皇家守卫也跟着大喊,阿比盖尔则回应以问候老娘。
看来他们三个是仅剩的能喘气的了。
雨势渐小,仿佛终于出现曙光,艾伦则在心里默念幸运女神,你说过我会成为英雄的对么,我不会死在这里对么?
没人回应他,除了身后传来的马蹄声,艾伦回过头去,骑士又追赶而来,就像不知放弃的死神,他身上连个口子都没留下,银色的翼状头盔在雨水里熠熠生辉,只有他那把剑不知去了哪里,大概插在克雷格的胸口上,天边传来曙光,远处北方人在欢呼,战场上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们大概把劳伦斯指挥官的人手杀干净了,艾伦转头看向阿比盖尔,她红色的头发沾满污泥雨水还有血,脸上插着一片不知道哪里飞来的木刺,银翼骑士近在咫尺,她神情专注,但居然没有愤怒,她看了艾伦一眼,这目光透过雨水和烟雾撞进艾伦的眼睛里,艾伦知道阿比盖尔要干什么了,她也知道他明白,所以艾伦放开缰绳,身后尿裤子王国守卫握着弩箭朝骑士射击,阿比盖尔狠狠从侧面撞过来,两辆马车狠狠装在一起,她银翼骑士没反应过来也被车卡住,阿比盖尔引发了马车的火线,两辆马车狠狠的消逝在一片火光中。
两辆马车的炸药不多,炸不倒凯恩斯堡垒的一角,但足够炸死三百个艾伦卢帕斯了。
但他没死,他喘着气,在火光和硝烟中站起身,他被震得耳朵流血,身体后侧插进一个十寸长的木刺,一个人从爆炸中幸存的概率有多大。
他足够幸运,鬼知道出于什么想法,那个尿裤子皇家护卫最后抱紧了卢帕斯,也正因如此,又或者他马车上的炸药是个哑炮什么原因,他没死。
那个皇家守卫也没死,但他只剩下一条腿,半拉身子,和四分之一手了。
艾伦没推开他,他的血很热,打湿了艾伦的盔甲,黏腻焦灼。
“你叫什么名字?”艾伦问
他没回答,抓住了艾伦的胳膊,说
“哦,你走吧,逃吧,不要去送死。”
然后他胳膊掉下不说话了,他的胸腔还在起伏,但应该是要死了。
知道他已经听不到了,艾伦还是对着他说
“我不能走,我如果逃了,我再也见不到我的家人了,我只能去,我也想走的。”
硝烟还在燃烧,那辆马车的残害仍在熊熊燃烧,一支女人的手落在艾伦面前的泥土里,艾伦知道那是阿比盖尔的手,她一直很白,远处有一团烂肉,也很白,体积上大概有三分之一阿比盖尔那么大,艾伦没敢再往那边看。
反胃的感觉涌上心头,别想了,艾伦,他对自己说,至少阿比盖尔走的没什么痛苦。
他见过太多漫长痛苦的死亡了,那些人忍受着痛苦,眼神暗淡,嘴唇一张一吸,他们依旧保佑希望奇迹发生希望自己能好起来,但他们都留着鲜血,肠子拖在地上,他们都死了,漫长痛苦的死亡。
是啊,至少阿比盖尔没什么痛苦,不像克雷格,他身上插满箭矢,摔下马车,没准摔断了脊柱,他想起来一个前几天摔断脊柱的弓箭手,他坚持了两天,躺在病床上哀嚎,最后才被自己的血呛死,死的时候已经没力气哀嚎了。
见鬼,艾伦,别他妈想了。
艾伦拔开身上的木刺,没觉得疼,只感到一阵温柔的拉扯,他脑袋昏的要命,拖着那个尿裤子皇家护卫走出马车的残骸。
暴雨过后,天终于晴朗,可这还有什么意义,那个尿裤子皇家护卫是第一次上战场,但他死的时候没怂,也没尿裤子,艾伦想帮他把眼睛闭上,但他的脸一碰就软榻下去,大概被爆炸炸的骨头都酥了。
是啊,他当然死了,克雷格也死了,阿比盖尔也死了,只有你没死,不是所有人都是幸运女神之子。
艾伦拿起皇家护卫的长剑,这是把漂亮的单手剑,甚至装饰的作用远大于实用性,剑柄上是漂亮的百合花护手。
爆炸把他们推向了将军的营帐,透过硝烟和雨后的曙光,艾伦看到山坡底下,将军的近卫军正在集结,他们的盔甲在阳光下发出一阵银色的光晕。
艾伦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一个疯狂的想法涌上心头,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劳伦斯是个疯子,阿比盖尔是个疯子,克雷格也是个疯子,大家都是疯子。
索性只有足够幸运的疯子才能活下来,而艾伦足够幸运。
艾伦亲吻了一下碎了一颗的骰子项链,人骨此时传来一阵温暖的触感,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