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嘉靖眼眶通红，拳头攥紧。“都是侵吞国资的老鼠和狐假虎威的买办。半开海，规定出港口来征税，这些能不能换回资料和图纸？”

袁宗皋冷冷地看着他，没说话。

小嘉靖被袁宗皋的眼神泼了冷水，怒气慢慢冷却后，简单一想也知道了不可能。什么生意能有垄断赚钱？既得利益者不会有谁愿意恢复到永乐朱棣时，由朝廷垄断。

目前优势在那些武装走私集团，外国船只想来和朝廷贸易，除非真的很有实力的能闯过重重阻挠，不然轻则交保护费要么就和海寇交易，重则船毁人亡。

“谈判桌上拿不到的，只能从战场上争取。”

小嘉靖渴望地看着袁宗皋，等待他的态度。

袁宗皋不看好，很不看好，他的眼里带着悲哀但还是点了点头，因为只有这个办法可能。

但必须让小嘉靖认清现实：“只开放一个港口的，朝贡贸易的利润会减少但也会增加税收，总的一定是收入更高。这看起来是好事，但是钱都到哪里去？”

小嘉靖答道：“到地方士绅去了。现在的时代，官僚、地主、资本家都是一波人。”

虽然有些字词没听过，但不妨碍袁宗皋知道小嘉靖的大意。

袁宗皋继续问道：“士绅商贾愈强，便放高贷、兼并土地、逼民为奴、巧取豪夺，普通百姓遇到不公如何抵抗？”

小嘉靖沉默了，过了那么多年的历史，好像也没有给出答案。

“中央皇权与地方士权势力之差愈发的大，且不说皇帝愿不愿意给百姓公道，便是想给公道也难听到，难执行下去。”

“再者，自洪武年间便有商贾资助聪颖的秀才，甚至童生读书。若放任兼并，以后开科举只有和他们有关的人才能赴考、考中。满堂公卿，上霸朝堂，下横乡里。难道届时，普通百姓活不下去了，能让他们自己砍自己吗？”

袁宗皋越说越愤慨，话语同甩在地上的断尺一样掷地有声。

小嘉靖理解了袁宗皋想说的。当利益集团够大，腐蚀的人够多，要对他们加税一定千难万难，他们还会反过来捆绑国策、国运。

就像明崇祯皇帝要筹军饷，大户都哭穷，等闯王和皇太极进来，才知道到底有多富。

在和平年代，国营溃败，皇权灰暗，一定会物价飞涨、官僚成风。各地方天高皇帝远，便真由地方乡绅肆意妄为。

“不可能！让他们为了普通百姓，自己把自己砍了是绝对不可能！”小嘉靖被这近七十岁的老人指着鼻子骂，刚开始未免没有觉得对方是食古不化、只会祖宗之法不可变，但最后是被这古代老者深深震撼。

袁宗皋看着小嘉靖呐喊的样子，确认了是小嘉靖是真不懂。

年轻人啊，有热血但不懂实情。他并不是真想卖大明，不是真想卖祖宗基业。

唉，袁宗皋心中无奈感叹小嘉靖空有志气，大话说也得漂亮，但做判断全凭猜想，一点事不会。

不管发心是好是坏，说的和做的结果相差越是悬殊，越是无耻。也难怪王妃如此打他，还是王妃看得远！

袁宗皋摇了摇头，不愿再看小嘉靖，负手就走。

小嘉靖看到了老人失望地摇头，心中被狠狠刺痛。他想：『老人是不知道工业革命的伟力，但是老人并不是不知道大航海，老人最知道大明这片土地的实际情况。

如果真如自己同凌时铭所说那样草率开海，将来一定会诞生超级士族、超级财阀。轻则百姓苦几十年，战争再死个十年，改朝换代；重则北疆被欠饷的将士动乱，南下倒戈沿海富饶之地，自相残杀；最可怕的还是，群雄割据、神州分裂。

如果因为自己的穿越，造成更坏的结局，自己万死莫赎。』

那个皇位，有群狼环伺，有狡诈的狐狸，有吃人的老虎，小嘉靖又想到来考察新皇的就是内阁的人，遍体生寒。

小嘉靖急忙堵住袁宗皋去路。学着仆人给母妃的跪拜方式，笨手笨脚地一揖，弯腰俯身双手按地，跪左足。袁宗皋欲跪下来扶，被小嘉靖顶住。

“先生救救我和大明...”

——

【……而船大不便操，且乏守城者。乞改海船作快船，哨港口尤便。从之。】——《国榷·卷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