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峥对母亲隔三岔五的旁敲侧击早已见怪不怪，借着工作忙，脱不开身，回了一句，“您问她，别问我。”

意思是他做不了她的主。

一副没人权的样子，宋淑兰越想越气，直接把心里话同他兜底了，“你爷爷病了一个秋天，管不上你们，眼下正是最好张罗的时候，何不先把事情办了？订个婚也好啊！”

陈峥还是那句，“看她。我说了不算。”

宋淑兰一秒后狠狠撂了电话。

她就这样将儿媳妇记恨上了。

等到林初雨监制的第一部纪录片问世，再次引起社会各界广泛关注时，她的气又消了一大半。

西北苦寒，拍摄的时节赶上北方正式入冬，镜头里一大半的景色——甚至称不上景色——都是贫瘠光裸的土坡，枯萎凋败的植被，一贫如洗的山村，瘦骨嶙峋又走不出去的孩子。

最抓人的镜头来自摄影师偶然捕捉到的画面。

那是全村最害羞胆小的孩子，多次的采访都没有完成破冰，纪录片工作组放弃了挣扎，最后由山村的老师带着她接受采访。

老师：“她太内向了，不爱说话。”

主持人：“没关系，我们随便问问，不用这么紧张。”

给每个孩子单独采访是为了完成素材收集任务，但这并不意味着每个孩子都会在纪录片里留下镜头。

本来对这个孩子也没抱希望。

主持人：“喜欢老师吗？”

小女孩：“喜欢。”

主持人：“喜欢学校吗？”

小女孩：“喜欢。”

主持人：“喜欢你的家乡吗？”

小女孩不说话了，再次躲到老师背后，结满黑垢的粗糙小手并拢在衣摆两侧，露着一双葡萄般的眼睛。

主持人知道，她没办法强迫这么小的孩子撒谎。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谁会喜欢这片贫瘠到叫人灵魂都匮乏的土地？

主持人引导她说话，“那你将来想做什么？”

小女孩：“……努力念书。”

主持人耐心指引：“你想考上好学校，考出大山，然后见识外面更广阔的天地，对吗？”

小女孩摇头，依旧缩在老师后面，葡萄眼望着脚尖，有些羞怯地回答：

“我想多学点知识，以后像老师一样，教村里的小朋友识字。”

镜头到这里缓缓移位变焦，土墙筑起的教室全貌清晰起来，视角缓缓推远，聚焦到黑板最上方一条小小的标语上：

【读书不是为了摆脱贫困的家乡，而是帮助家乡摆脱贫困。】

而这个总时长不到两分钟的镜头，帮助林初雨在未来一年内成功斩获了共计六项纪录片奖。

一整个冬天，宋淑兰在牌桌上聊起自己准儿媳妇，总要激动得手舞足蹈。

这丫头，永远能给人惊喜，她现在不求别的，儿孙自有儿孙福，细水长流未必不是好事。

谁料到了年底，网上突一夜之间爆出几篇扒皮长文来：

《惊！做了这么多慈善事业的她，竟然遗弃亲生母亲》

《“孝”出强大——揭开慈善女王的虚伪面纱》

《母亲病危，她四年不曾踏进家门一步》

……

宋淑兰这回彻底炸了。

她竟忘了，她这多灾多难的儿媳，还有一个不省心的妈未待解决！

好好好，亲妈既然作妖，也该轮到她这个准婆婆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