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章 阳捕日(1 / 2)虚天:宗门破事多首页

夏至,是一年中白昼最长的一天。

在某座满是泥路的小村庄中,对夏至,有着一个别称,叫做阳捕,村上人在今天多会来村长家中分得一些小麦,做成面条,寓意今年艳阳长久,捕入村中。

天色稍暗,离太阳升起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在村长家门口,老村长跟村长媳妇正在从一辆骡子车上慢慢将包裹着小麦的麻袋卸下来,放置到靠屋搭建的棚子里面,而棚子前头,有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正在用葫芦瓢卖力地舀起麦子,放入一个个麻袋。

“哎哟喂,小捕儿,没跟二丫头她们去疯啊?”

驾着骡子车的老汉刚要检查下骡车的木轮胎,看到那正在舀麦子的孩子,感觉有趣,便走上前来,也没有帮忙村长一家的意思,只是盘腿坐下,看着那孩子,感觉十分有趣。

“小絮她们没那么早起来的。”

少年名为柳捕,是村长两口子收养的孤儿,虽然与村长两口子年纪相差接近半百,以爷爷奶奶称呼二人,心中却是视为父母。

两口子也有一个儿子,已经在县城成家,有了个差不多能糊口的小生意,今天这骡车拉小麦进村,便是老两口的儿子先下的定钱,赶了两趟,一趟拉到后山,一趟拉回村里。

这么小的孩子,早早起来帮忙分麦子,让骡车老汉感觉很吃惊,虽然之前就认识了柳捕,但真没想到一个孩子能这么懂事,心中生出一丝怜爱,便掏了掏自己随身的那个包裹,从里面摸出用油纸包好的一块糕点。

“喏,糖片子,县城里面那帮兔崽子老爱吃了,你也尝尝。”

这是老汉驾车路过早点铺子的时候碰见的,一文钱一个,小小的不抗饿,远没有馒头来的实在,但自家的小孙女可喜欢吃,便买了一个。

不过现在看来,还是等下回去路上再买一个吧。

“不用了伯伯,等下给我嘴养刁了,吃饭不香了咋办。”孩子也就看了那油纸包裹一眼,便继续自己手上的工作,他可是要在村里人来之前,就把麦子分好的。

“嘿这孩子,让你吃你就吃得了……”

“去一边去张油头,咋地想用一块糖片子拐走俺家小捕是吧。”村长扛着一袋小麦放到柳捕身后,用披在肩膀上的布擦了擦汗,“那不成,那得你孙女来,上次俺看到那女娃娃就喜欢,正巧跟小捕定个娃娃亲。”

“切,那二丫头就不认我这个伯伯咯。”张油头收回油纸包裹,对村长摆了摆手。

“呵呵,没事,等过完这阵子,村子花苗成了,正好去城里面卖,我可以带小捕一块去,咱也买好多个糕点吃。”村长媳妇蹲到柳捕身边,揉了揉柳捕的脸蛋,笑道。

“您还不如多备点儿肉,入秋阿哥他们回来,还带点腊肉回去。”柳捕手上动作没停,一缩头躲开奶奶的手。

“哎哟真懂事。”

三个老人相视而笑,便继续各自忙活。

阳捕天热,太阳起的也早,不过半个时辰,便有赶早的人过来,想趁着天还没亮,拿上小麦去村中唯一的石磨那边磨粉,省的热中暑。

“哟,小捕儿今年都能帮忙了啊。”

一个妇人看到帮忙分麦子的柳捕也是意外,换做其他家的小孩子,现在不是在睡觉,就是搁哪玩的吧,不捣乱就不错了。

柳捕看了眼妇人,便拿出两袋小麦,说道:“四姨,您家算两户,这里两袋给您。”

“诶,好嘞。”

妇人不由得感叹一句,连自家算两户都知道。

接下来陆陆续续有人到村长家门口,取走小麦,柳捕也是悉数记得其身份,家有几户,供几袋麦子,在太阳完全显露之时,正巧将麦子发完。

村口广场石磨前,排出一个长队,有人家各自拉磨磨粉,也有一些个力壮青年,帮家里男人需要农活的妇人拉磨,报酬便是多分得一些麦粉,或者各类野菜。

稍早来的一些人,已经磨好了麦粉,回家准备和面,而稍晚来的人便只能在艳阳之下晒着,很是熬人。

小柳捕在忙完小麦的分发之后也没闲着,让村长帮忙从后院水井里面拉上来两桶井水,放上村里自制的花茶,拉着一辆小板车,来到石磨这边。

“阿哥,喝茶咯。”

柳捕说着,从板车上拿起一个大碗,摇出茶水,递给正从磨盘上下来的一个力壮青年。

“谢谢啊小捕。”青年开心地接过茶水,两三口喝完茶水,感觉身上都凉快了几分。

“我去,二麻你自己喝上了!”

“小捕我也要!”

“给我也来一碗!”

柳捕笑着,开始给几个青年分茶水。

“都有,都有的。”

排队在石磨这边的人皆是啧啧称奇,谁家里不希望有个小柳捕呢?又乖又懂事,根本就不像一个小孩子。

待到石磨这边排队的人流散去,已经是正午时分,柳捕帮忙端茶,自然也分到了一些野菜,跟一小袋麦粉,虽然自己明说了不要,但耐不住大姨她们一个劲的往自己车上塞,感觉比刚才拉茶水还重呢。

快快步赶回家,村长家的厨房已经生起了火,柳捕将自己的“战利品”拿进厨房,又想帮着自己奶奶摘摘菜叶啥的,却被自己爷爷拎了出来。

“去吃饭,吃完饭去玩,谁家男娃一天到晚想着帮忙的?”

柳捕也只能奉命行事,吃完饭,跑到田里,这是村里孩子最喜欢来的地方。

远远看去,就看到四个小身影齐齐蹲在田边,看着一群蚂蚁搬家,见到柳捕过来,一个个开心地站起身,迎着柳捕跑了过来。

村里面的孩子不多,跟柳捕一般大的也就这四个,而这四人之中,柳絮跟柳捕贴的最近,因为柳捕跟其他的孩子天生不一样。

小姑娘一过来便拉着柳捕的来到刚才蹲着的地方。

“小捕哥,你看你看,这里有蚂蚁搬家耶,是不是跟你上次说的一样要下雨了呀?”

柳捕自己看了下,摇了摇头,说道:“这次是往低处走,应该是要把吃的搬回去洞里面而已。”

其余四人点了点头,柳捕总是对的。

记得以前四人来田里面看到有动静,感觉可能是山猫或者过山黑进了田里,就想叫大人们去看看怎么回事,当时的柳捕就让他们不用瞎折腾,不过是野鸡筑巢下蛋而已,不要去打扰,过些阵子就能看到野鸡崽子了。

还有之前他们最喜欢拿着装水的碗往蚂蚁洞里面倒,一开始柳捕还只是看着,也不说话,直到有一次,四个人各自带了装水的器具,想要大展拳脚的时候,柳捕盯了他们半天,说了一句“换做我被大水冲走了,爷爷奶奶得找我好久的吧”,几个孩子便将水浇灌到田里,以后再没有水冲蚂蚁窝的举动了。

柳捕眼睛盯着花田道上,开口道:“等下面条应该就能做好了,咱们得各自回家,不然家里人拜拜的时间过了,就不好了。”

四人听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感觉很有道理。

村里孩子可能是皮了点,祭拜算是唯一能让他们会上点心的事情了。

而我们的小柳捕,明明才出来没多久,便遣散了自己的玩伴。

一个人走在田中央,按照一个固定的轨迹穿过花苗田,来到旁边灌木林中,轻手轻脚扒开灌木,看着了一群野鸡,为首一只头部发黑,羽毛鲜艳,后面跟着的两只羽毛暗淡发灰,最后跟着一群小鸡崽儿。

柳捕看着那群野鸡,轻声说道:“花田最近收苗,不能去那边吃东西哦。”

为首那只好像听懂了,轻轻啼鸣两声,便转过身去,往灌木林深处走去。

柳捕微微一笑,走出灌木林,看着一片花田。

这是小村子世世代代的收入来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明明应该用来种植粮食的田地用在了培育花上面,也出产一些花茶,这两年因为村长老两口的儿子在县城有了门道,远销到县城,倒是多了不少收入。

因为等下就该有人来浇水了,柳捕便不想多留,走出花田,但没走两步,便停下脚步。

“不能乱采的。”

柳捕看到一个全身白衣,头戴道冠,头发斑白,长髯飘拂的老人,正要蹲下身,在取花田里的花苗,便出声提醒。

那位老人一脸诧异,转头看向柳捕,然后看了看四周,挠了挠后脑勺。

“您刚才在这边看了小絮她们很久,但看着不像是坏人,我就只当您是外乡的过路人了,可是这花田是我们村子里面的人种的,可不能乱采。”柳捕说道。

老人似乎确定了什么事情,单手托腮道:“奇了怪哉。”

“您是仙人吧。”柳捕说道。

以前村子里面或者山里头也会有这样的人,或是紫色道袍,或是青衫长褂,其他人都视而不见,柳捕也便没有在意,之前也有一个动手采花的,被柳捕制止住了之后,曾跟柳捕聊过几句,他们这帮人便是那种山上仙人,外出云游,用一些障眼法,让别人看不到自己。

“小友可真是好眼力。”老人说道。

一边说着,老人一边掐指算卦,可惜,啥都算不出来。

收手入袖,老人袖中滑出一张黄色符纸,手中捻符轻轻一挥,符箓在袖中消失,老人再次给自己施加了障眼法,想着就此离开。

转身刚要走,便又被叫住。

“老人家,那边是树林,没路的。”

老人脚下一僵,确认了,自己的符箓没有失去效果,而是这个孩子看透了符箓。

老人尴尬一笑,说道:“走错了走错了。”

“您不会再回来偷花吧?”

“不会不会。”

柳捕看来,老人心虚无比,看着就是想回来再采的吧。

叹了口气,柳捕也不再管了,如果只是一朵,就随他去吧。

转过身,柳捕便往回走,阳捕今天虽然艳阳高照,但花田里倒并没有啥炙热感。

今年收成应该会更好吧。

看着柳捕转身离去的背影,老人挽起袖子开始手掐剑指,一粒金光落在剑指指尖,随着手指滑动,一个个金色文字飞舞于老人上空,在最后一个字符写完之后,老人轻点眉心处,金色文字开始在身前组合,形成一道没有符纸承载的符箓,随即附着于老人眉心,融入身体中。

老人的眼中的世界开始有了些许变化,多出一条条不同色彩的丝线。

老人所施展符箓是能看出世间因果线的符箓,自己身上有百余条,有坚实沉重之感,乃是与自身因果有大牵连之人,透过天空,去往更高处。

而还有一条格格不入的,细弱如风中残烛的因果线,源头便来自刚才那个看破自己障眼法的孩子。

视线跟随着因果线来到柳捕身上,在老人眼中,孩子就如同一个线团,飘忽着杂乱无章的因果线,坚实的因果线连接到不远处的房屋之中,与村上的人们相连接,那些细柔的因果线,便连接于虚空,直指高天。

老人眯眼而笑,此子,好多仙缘。

老人一步踏出,脚步如落台阶上,步步登高,不时便来到云海之上,伸手向上,手指轻弹,天空如水波荡漾,泛起阵阵涟漪,此番作为无甚意义,只是老人觉得有意思罢了。

此处,乃是一块洞天,为所在区域的所有宗门共同维护,还连接有一块福地,方才老人所观察的花苗,便是洞天的特产之一,一种寒属的仙苗,种植之地下方多有性寒的地下水脉,其花制茶多能沁心提神,也可制成阵痛或者压制火毒的灵药。

“师兄,可否帮我运算一卦?”老人心生言语,传回宗门之中,不时便有了回应。

“何人?命理日月,生辰八字,可有?”

“没有。”

“那算个蛋。”对面心声轻呵一句,便要断了联系。

“算我算我,师兄,算我现在的命时。”

“算个蛋,你的我都帮你推演到几百年后的,有啥可算得,我还有两节课要讲,没空搭理你。”

“五十张千里追星符……”

“早说嘛,等等。”

心声那头,不一会儿便来了结果,说道:“你在朝真太虚洞天?”

“是的师兄,碰到了个奇怪的小娃娃。”

“我算到了,如有收徒的意思就带回来吧,没有也不打紧,只是那孩子身上的因果太多,还有人帮忙遮掩了命时,我看的不真切,唯一能确认的是,目前还是命里凡人。”

“确实有这个意思,这孩子身上的机缘颇丰。”

“严真人再有三个月便要封洞闭关,你抓紧点出来,误了时辰你可就要帮严真人干活了。”

“晓得晓得。”老人抚须而笑,身形化实为虚,在由虚转实之际,身形已落于地上,“既然与我有缘,那便多看看。”

小柳捕也没有急着回家,在河边跟小乌龟打打招呼,去井口旁帮那只大白猫捋捋毛,再去过几个家中青年还在田里干活的人家,帮里面的老人挑挑水,捶捶背。

远远回望,柳捕总是能看到那个白衣老人,或许是凑巧吧,总不能是跟着自己伺机下手的人贩子吧,不然早就动手了。

回到家中,便看到已经在简易木桌上摆好面条的奶奶,上头贴个红符纸,显出一丝喜庆。

见着了柳捕,奶奶开心地说道:“正巧,把你爷爷拉回来,搁屋里偷懒呢。”

小柳捕说道:“好的。”

找到村长爷爷,三人按惯例进行着流程,赶在傍晚之前结束,正好将面条煮了当晚餐。

餐桌上,一大盘面,一小碟飘着油星子的酱菜拌咸鱼,三人围坐一起,碗中搁点葱花,小两滴醋,便是一顿不错的晚餐。

“别说,咱这早麦做面条了是跟普通面粉一个味,就是费劲。”奶奶吃了两口面条,说道。

“早说了,买早麦好,看着磕碜点反正磨完粉看不出来。”村长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扒拉了两口面,就着酱菜下肚,长舒一口气,然后给柳捕夹了块咸鱼。

“去壳费功夫,你没看今天黄老婶子过来那个背都弓着,十几号人跑后山那边花了两天才泡完晒干,不然吃得上?”

“花些力气省点钱咯……”

老两口你一句我一句,柳捕只是默默吃着面条,配一口咸鱼。

今天这鱼跟平时没什么两样,滋味却格外的好,很安逸。

一家人吃完了晚餐,村长拎了两瓶放了花片的烧酒,坐在后院的水井旁边,井盖子当桌子,就着碟炒黄了的麦子,一口酒下肚,冰凉清爽。

“你小子是懂生活的。”

中午跟柳捕碰过面的白衣老人,此时来到村长身边,随手拿了张椅子,隔空取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村长被吓得一机灵,然后看到是这白衣老人,便笑了起来。

“哟,游老神仙,今年是您老过来呀,怎么没再县城里等着跑俺这山沟沟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