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人算不如天算。
又要说天不随人愿。
花三将将往前行了三四步,一旁的花阁二楼有个娼家捧着一脸脸盆水开了窗子,也不看街上有没有人,兀自转头跟着后头的奴婢或是龟公一类的下人大声叱骂着,一脸盆不知是洗脸还是洗脚的水就这么堪堪泼在花三身上,因泼水的角度极其刁钻,花三头脸倒没事,只湿了半边肩膀及一腿。
那当街泼水的娼家见着泼着人了,先是一愣,再是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妩媚动人,对泼到了旁人不太以为然,也没个什么愧疚之心,连个道歉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啐了花三一声,笑骂了一句“该!”,并因这恶作剧得逞般的好事心情大好,大笑着关了窗回去了。
花三立在那处,一时发愣,想这真是行路也有惊喜,侧头看那脸面讨嫌的娼家关了窗,咬了咬后槽牙,犹豫着要不要忍一忍。
先头那个娼家便过来,怜惜着用手里沾染了脂粉和男人味的帕子擦一擦花三肩头的水,心疼一般道:“姑娘还是到我家里头换一身衣服吧。”
花三想着也好,一身湿衣行路,也粘腻得慌,更不知那水是那娼妇洗头用的还是洗脚用的,但不管是洗哪里用的,总是叫她心里有作呕的恶心。
还不及点头,二楼那窗又启开了,那娼妇端着一碗水,一边笑啐着“再尝尝老娘的漱口水罢”,一边将那碗水泼到花三这头来。
花三眼看着那水的来势,将小娘子推开,自己也闪了开来,没叫滴水沾衣。
那娼妇见这一次没泼中,倒也不恼,似是找到了乐子一般,拊掌哈哈笑着,极为嚣张道:“真是灵活,东市耍的猴子也没你灵活。”
花三怒目直瞪上去,眼神如刀,将那娼妇吓得喉头一窒,被自己的笑声一噎,吞了两口口水,才叫喉间的紧张缓解了一些,面色霎时青白如土,仿若见到阎王现世,往后退了两步,借着窗沿格挡花三那杀人的视线,又担忧花三沿着开启的窗闯进来,正奔前去要匆忙关窗时候,只见窗台上,花三如鬼魅一现,单膝跪在了双台上,手里握着一把大刀,坦荡荡笑着,笑得还挺叫人赏心悦目的,只是面上那道疤有些狰狞,这样一看,倒真像是索命的阎王。
那娼妇见是惹了事,自知是惹了不该惹的人,双腿一软,跪在那处,全身没个力气,眼泪鼻涕一齐下来了,不过只是片刻时间,跟先头那个嚣张娇笑的女子判若两人。
还站在街上的那个娼家小娘子,呆愣愣抱着花三的包袱,傻站在街上。花三方才趁着那娼妇后退两步的时候,将肩上的包袱卸下来塞进她怀里,低低笑着说了一声“还请小娘子先等一等我”,便纵身一跃,竟然就跃到了那窗之上,起身的过程之中反手将身后背着的大刀抽了出来,一手持着大刀,一手扒着窗沿,侧头看了她一眼,又笑了一笑。
那娼家小娘子只见得花三侧脸上的那只眼睛有些喑哑的光亮,她虽是个勾唇笑着的模样,似有个安抚她的样子,但好似,也并不是一个安抚的笑,反而是唇角紧紧抿着,似是其间包裹着滔天的怒气,她在尽力隐忍着而已。
娼家小娘子看着花三顺着那窗子落进去了,里头也没传出个声音,一时间这一块地方好似被天地万物屏蔽在外了,一丝声响也没有。半晌之后,街那头传来一个男子宿醉之后笑骂的声音,倒是叫那娼家小娘子吓了一跳,更是抱紧了花三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