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秋,
却觉不出萧瑟。
满山满谷肆意跃动的枫红,彤火般,将深秋的清冷,生生炙出些许温度来。
一色的暖调里,不知何时,倒闯进一点冷冽,
如同白水点墨,若有人远远望,这颜色其实是如此扎眼却又不自知,只是兀自踽踽着。
近了看,那竟是个清瘦的少年,着了黛青的衣裳,丝毫也不在意头顶已然积聚酝酿了不少力量的浓重乌云,只是一意在这林间野地慢慢悠悠行着。
细了瞧,少年上身收拾得很是干净整洁,乍一看,倒是有些英气的。然太阳穴一线,突兀地裹了一圈细布条,平齐缠着,遮住一双星目。
布条洗得旧而泛白了,可只一遮,却足令他那本说得上端正阳刚的面容,平白地添去了不少阴柔。
原是个看不见的。
估摸着也正因为此,视线略一下探,便能清晰地见到少年下身衣装上头,步履边袍角处的泥点污渍,约莫是肉眼可见的多了,不知怎地说,倒无端显得有些莫名狼狈。
笃笃声随着,轻缓而有节奏,少年无法视物,手中细长的竹杖便作他的眼。
很多年了,它助他寻路,引他归家,在无数个孤独的日夜里,替他领略这满川风华。
即便不过死物,他都愿意当它作朋友了。
有风忽地起,卷挟了无数落叶,哗啦啦地充斥了整片天空,如同漫天的流火竞相坠落,却砸不出半颗星子来,
落了,便落了,
风过了,只好交还了自由。
这迎面而来的风许是提醒了他什么,少年微微蹙了眉头,抬手摘下方才落在领口的半片残叶,脚下急了步伐,不由得惹得那笃笃声也随之乱了些许。
要下雨了。
若是早些日子,荷塘里该有些大的莲叶,揪下来便可作伞的。
可近来,眼见着日头短了,活物少了,风中不知从哪日起偷偷掺了些刺骨的绵密小针,那塘里荷叶,却怕是早烂了折了罢。
就快入冬了。
少年悠悠想道。
……
雨来得突然,走得倏忽,
不知何时,彩虹已然悄悄亘在山间。
终究是没能及时归家的少年,尽管极力躲避,到家的时候,不免也已成了半个落汤鸡,额前发梢嗒嗒滴着水,衣角原本的泥点,如今像是晕开的赭色的墨。
小院很是安静,听不见犬豕畜鸣,也不曾有人声唤喝。
栅栏高高低低围着,门没有关,院口只一人宽的小路,歪歪扭扭地延伸向远处视线尽头若隐若现的、袅袅的炊烟。
甫一进小院,忽地不见了人,四处一寻,竟已大咧咧蹲在了菜圃里,
许是知道经了这雨,衣服早脏了罢,
没管自己衣摆就这样落在雨后湿润的泥土里,他只细细抚着每株菜苗,轻轻扶起被雨打得有些萎靡的它们,
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
一株、两株……
一时停了。
摸索着,
茫然地在某处空中寻着什么。
这里本该有一株小葱在的,
可现在空空如也。
待它们每一株都如同亲子般的自己,是断不会记错的。
难道被雨水冲走了?
不应该啊,它们的根,该是受得住这种程度的雨水的。
带着疑问,少年又摸索了周遭,越摸,便越是笃定了什么。
手掌覆上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