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很多事没有发生,却在冥冥中被注定。
一见钟情很可笑,
可有些人,
也许天生就该在一起的。
…………
那天,夏水畔,降生了一个孩子。
大又亮晶晶的眼睛,肉嘟嘟的小嘴,那样惹人怜爱。
“停夏”这个名字,是要她平平凡凡地、安安稳稳地长大嫁人,要她一辈子就在这夏水边上,相夫教子、生老病死。
外面的世界,太险恶。
…………
女孩出生之刻,有鸳鸯立在檐头,有百鸟竞相啼喜,方圆数十里,就连农舍里的鸡子,都咯咯地鸣着,多下了几个蛋来。
在村里,在这些纯朴的为了生计而每日奔波在农田、菜畦和畜舍的老实人眼里,这就是莫大的祥瑞,
能多填饱些肚子,
便是能填满了心的幸福。
若是位平常的父亲,许是早该四处奔走相告,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罢。
毕竟生子伴异象这种通天地的事,放到哪都该妥妥地得个父凭子贵的前程来的。
可他并没有这么做。
这位虽正值青年,却已然透着些许不符合其年龄的沧桑的男人,当他看到此等异象时,并未流露出多少欣喜,
更多的,不知为何,倒只是些淡淡的隐忧。
他瞒住了,
没有和任何人说。
由于这片地域间高低错落的复杂地形,村里户与户间其实颇有些脚程,故而来往并不甚密,大多人家做的,都是自给自足的活计。
自他们一家搬来这临水小村算,左右不过仅仅数年光阴,
村里人头都没太认熟的情况下,又经女孩父亲有意无意的隐瞒,
最终也没有一人知道,当日异象,其实竟会与村中一户普通人家的新生儿有关。
“平凡些吧,平凡些就好。”
男人总是这样喃喃道。
而那些个不明个中缘由的村人们,见此情形,却只道是上天赐福,个个喜形于色,四处燃香祈愿。
“老天开眼了。”
他们如是说。
可从没人看到,这个自出生起就被父亲母亲层层保护起来的孩子,这个天赋异禀、不消数日便能够睁眼视物的女婴,
当她表现出与其他新生婴儿迥然相异的行为时;
当她不哭不闹,却只是整日整日盯着南方地平线处琅琊王宫高耸的挑檐,总伸出小手想去够时,
父亲的眼中,突然多了些什么。
…………
她自幼便对南方那抹天边的璀璨繁华有着莫名的憧憬,却因父母有意无意的阻拦,始终未能成行。
直到九岁那年,
一日,她借着去附近山中砍柴之机,终是鼓起勇气,独自一人偷溜去了那都城。
那近得目力能及,又远在地平天际的琅琊都城,那自己每天都在眼里细细摹画轮廓,却一次也未曾踏足的,
琅琊都城。
也是这一次,她第一次见到他。
彼时的他,那样无力地躺在医馆门前的他,昏迷不醒的他,
面容是苍白毫无血色的。
像一个皱巴巴的娃娃。
身旁布衣荆钗的美妇人,满面泪痕,跪倒在医馆大夫面前,死死攥住人袍角,虚弱无力得仿佛随时都会晕厥,却只是一个劲地嘶声恳求:
“求您了大夫,救救我家孩子吧,我家官人一定会回来的,很快、很快我就有钱……求求您,很快……”
妇人空洞的眼里不时有星光乍起又灭,语无伦次又沙哑泣血。
眼前大夫虽面露不忍,犹豫再三,还是向妇人摇摇头,缓缓别开她双手道:
“不是我不想救,只是令郎这病,棘手不说,所耗药石也实是珍贵难寻。若是您一时半会补不上这药款,就凭我这小本营生,却也是万万承担不起的,”
“天灾人祸,事事都难由人顺意,”
“天道不公,”
“我也还要养家糊口哪……”
言罢重重叹了一息,转身隐进药堂深处:
“去别家另请高明吧……”
…………
那天,她始终偷偷跟随着那妇人,看她竭力辗转,看她次次碰壁,看日头从东到了西,看那对红肿的眼睛泪尽最后一滴。
终于,夜幕将临之际,男孩已然奄奄一息之时,事情好像有了转机。
那是一家隐于街巷,有些阴森怪异的医馆。
男人笑着,带着一丝不明意味:
“什么都愿意做是吧……”
嘴角勾起的笑容,弧度是愈发大了。
“那好,跟我来吧。”
好不容易抓住救命稻草的妇人,哪有心思细想太多,忙不迭反身抱起昏迷的儿子,一瘸一拐堪堪跟上,
不成想,猛然间,手腕被男人死死捉住,妇人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奈何力量差距实在悬殊,却是动不得分毫。
“进来吧你!”
站在门口的男人,略略环视了周遭,便将她粗暴拽进店内,
先是一手制住,捂了嘴,不让人发出声音,
而后,又不知向何处挥了挥手,内里小厮便会了意,走近来,抢下男孩,抬进黑洞洞的后屋。
行云流水,仿佛早有预谋。
门重重关上,女孩再看不到什么,正欲想法子凑近些观望时,却突然被一只大手拽住,回头,是风尘仆仆、满面焦急与怒意的父亲。
啪!
女孩吃痛捂住半边脸颊,呜呜哭起来,紧接着,又被父亲紧紧抱在怀里,
父亲沧桑的泪,落在她额上,宽大胸膛此时传来的毫无节奏的心跳声,像是重鼓,一时使她停了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