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济安见到王熙凤时，她正在暖阁内提笔点账目。

本来只是打算叮嘱一声就走的裴济安，见了这一堆的账本后，站在王熙凤身后，好奇地看起这些壹贰叁拾伍陆柒捌来。

“这墨迹怎么这么新？”裴济安问道。

“账房那边刚刚才算清楚，林之孝家的急急忙忙地就送过来了，瞧这几滴几点，都溅成这样了，说了多少回也不记得，下次再这般，定要寻他们的不是。”

裴济安没接话，上前两步，去翻那一本本已经写满的账目来。

王熙凤还在念着。

“这一对天聋地哑的，其他事全都做做周周全全，却每到交账时，就这里丢一点那里多一点，我这里倒也罢了，只是夫人那边还要查，我还得替他们遮掩。”

“到了这修园子的时节，我去找他们说话，却一个劲的推脱，只当过去那些全没发生一般，说是一点银子也拿不出来了。”

“无非是看家里倾颓的样子，起了心思，有另谋出路的打算了。”

王熙凤说完这些，抬眸看了眼裴济安。

见他虽然手里拿着账本翻个不住，却似乎也还在听她说话的样子。

轻轻笑了笑，接着道。

“她们这样没出去见过世面的，又怎么知道这里边的门道，还真觉得我们家倒了，他们竟有活路的，你道可笑不可笑？”

裴济安点了点头，继续翻账目。

王熙凤继续道。

“若不是实在无人可用，真想把他们换了才是。”

裴济安这才放下手中账本，看王熙凤道。

“这样的人很少吗？”

王熙凤先是愣了愣，后又大概明白过来裴济安的意思。

“爷是会读书作诗，又能上马挽弓的，看不上这些伎俩也是常理。”

“只是真要说起来，这样的人却的确不好找的。”

“上账，现金，采办三件，我一個不可能全顾，必得有人协助才是。”

“上账的事务，说难倒也不难，只要是个人就能会，可从头学起来教起来，至少也要三年功夫，这还是许多方面学不熟练的。”

“采办一件，就是更是难了，说来好笑，之前的采办病了一段时间，我临时用了个可信的来替，想着他初做这一件，应该不敢乱改数目的，可你道怎么？”

“的确是一点数目没改，原原本本地交上来，看不出半点手脚。”

“可那一次采办下来，竟然还比原来的多出了几百两银子。”

“这里的门道，也是......”

王熙凤停在这里，似乎是没想好用什么词。

裴济安笑道。

“这就是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了。”

王熙凤笑盈盈道。

“正是呢，也难得爷您明白其中不易。”

裴济安在旁边坐下，静静看着王熙凤继续点账。

他刚才只是大略翻了一下，估摸了一下贾府的各项支出。

贾母和王夫人的月钱，都是二十两，李纨连同贾兰一并也是二十两，贾兰还有个学费，是每年八两，邢夫人十两，包括赵姨娘和赵姨娘在内的两个夫人，都是二两。

三春同样是一月二两，头油脂粉什么的，也是二两。

这么大致算下来，光是这些人的月钱，一个月都得上千两。

王熙凤见他不说话，怕他觉得不乐，想搭话却又找不到理由，想了半天，忆起上次和他说要给他讲讲账目的事来，把月钱银子的大题开支讲与他听。

的确也和裴济安算的差不多，这些人的月钱，一年差不多在一千五百两上下，丫鬟那些的月钱，加起来也差不多一千七八百两。

这还只是月钱，另有吃饭，各项杂用，临时用工等，开销更在这个之上。

“也是难为你了。”裴济安听着这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只觉得一阵头大。

这里面当然没有什么复杂的算式，但其目类之多，兑记之繁琐，光是听听就感觉头疼。

裴济安听着听着，就放弃了整饬一下贾府开支的打算。

除开贾母等人一些“必不可少”的奢侈开支外，其余支出，王熙凤都差不多做到极限了，减无可减，动无可动。

于是便站起身，对王熙凤道。

“就这样吧，我大概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