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章 太阳杲杲如坠冰窟,人言凿凿兰摧玉折(1 / 2)天道残缺女儿补首页

玛丽又慌又忙,急出满头大汗,又问:“法尔肯斯坦伯爵夫人?”话语出口,才想起来,原来是早已出嫁的堂姐。

想到这里她十分支撑不住,腿脚发软,趔趄着往门口赶,同安妮撞个满怀。

玛丽这时也想不起许多,只想往外走,还是被安妮拦下,为她穿衣梳头,见到这个时候还忙着搞这些虚活,她不由气极,哭着说:“人都死了,你们还拦着我,等我出门了,连撒花仪式都看不着了!”

安娜只是带着哭腔说:“小姐,我晓得您伤心,谁不伤心呢?可外头还有远客,您又是夫人亲骨肉,总要拿出些模样来。何况,您素来与伯爵夫人亲厚,若是看到您为了她这样癫狂,她也不能走得安心啊!”

安娜力气极大,竟硬生生按住玛丽,让她不能动弹,又赶着为她穿上外袍,梳好头发,牵着她往厅堂走。

路上玛丽跌跌撞撞,也没有心思考虑其他,只是一味去问这位堂姐究竟怎么会死,口中翻来覆去念叨着:“她才嫁出去一年不到,还说这几日就会回来看我们,怎么就死了呢?”

眼泪流了满脸,滴滴答答落在裙子上,砸出来深深浅浅一片细密小坑,冲掉刚扑在脸上的香粉,身边爱丽丝一边拭泪,一边拉住玛丽想要蹭去眼泪的右手,往她手中塞进两条帕子,让她擦泪。

以往两步就走到了的厅堂今日不知为何远得出奇,玛丽头脑昏昏沉沉,微凉夜风吹来,也只觉浑身又冷又热,不停哆嗦。

好容易走到厅堂中,却见得几个陌生人站在地上,姊妹们都坐在西南角处软垫上,不住抽噎哭泣,几个束腰的姐姐已经哭昏过去,被侍女保姆们扶到一边休息,医生正在后门附近侍立,略有不对,便要冲进去诊治。

伯爵夫人绷着一张苍白面孔,正在与那几个人交涉,嘴唇紧紧抿住,紧盯着为首那位贵妇人,冷声说:“贝加里的法尔肯斯坦公爵夫人,您就这样将您的女儿送回娘家吗?”

面前那位公爵夫人脸色是同样苍白,嘴唇发青,似乎全部血色都汇聚在眼眶附近,眼睛红肿干涩,嘶声对伯爵夫人说:“这是我们一致做出的决定,未生育的出嫁女过世,身体连同教籍总要送回娘家的。”

伯爵夫人听闻,垂下眼睛,半晌也没有再说些什么,玛丽已经按耐不住,走到她身后,轻轻拉住她的手,紧紧捏着,想让她略微好过一些。

伯爵夫人这才深吸一口气,维持着冷淡语气慢慢说:“我明白了,那么这次丧仪,请由温德尔家全权操办。”

公爵夫人点点头,随后便十分支持不住,眼睛一翻,昏倒在身后女人怀里。

厅内霎时间乱成一团,侍女们连忙拉来帐子屏风,保姆们端来软椅靠垫,将公爵夫人安置在客厅一角,这才请来大夫,令保姆口述症状,大夫开药说明诊治方法,保姆们再七手八脚去动作,女儿们也躲进另一架屏风后头,相互依偎着抽噎。

玛丽原本挨着公爵夫人,也被安妈妈和安妮如同提溜小鸡一样放进了屏风中,擦擦脸颊,吞吞口水,才有力气去问姊妹们:“大姐姐好好地,怎么就突然走了?不是前几日才写信回来,说她这个夏天会回来消暑吗?”

姐姐们刚缓过劲来,正一手拿着嗅盐一手拿着手帕不停掉眼泪,谁也没力气搭理玛丽,还是年岁小些的爱丽丝,她已然将所有眼泪流干,如今还能抽噎着同玛丽说话:“夫人说,是暑热上头,大小姐本就禀赋柔脆,一时之间疾复发,暴病死去的!”

好容易将这句话断断续续讲完,她再也按耐不住,大声哭号起来,众人也终于能在爱丽丝哭声遮掩下,哭出声来,间或夹杂着几句“命苦”、“原本健壮”之类只言片语。

安妈妈等人忙乱个不停,又想劝着小姐们别哭,可自己也哭个不住,腰带都被崩开一截儿,安妮也早就哭得脱力,扶着屏风架子才勉强站住。

这厢伯爵夫人才整理好情绪,慢慢走到小姑娘们身前,俯视着哭成一团、不停发抖的孩子们,冷声说:“远客还在,你们这般哭泣,真是不知礼数。”

听闻母亲这般冷酷话语,玛丽心中不免难过,却站起身来,用袖子擦掉眼泪,忽视母亲那不赞成神色,吸吸鼻子,慢慢说:“我们太难过了,大姐姐同我们一起长到这么大,去年刚嫁过去,前两天才写了信过来,怎么就能突然死了呢!”

伯爵夫人听罢,不知为何忽然改变脸色,厉声说:“这叫什么话!生死皆是常情,单看主愿不愿召她蒙恩罢了,你姐姐一下就死,已是天主大恩,你们有什么可哭的!”

玛丽怔怔看向伯爵夫人,却见得她紧咬牙关,下颌绷出一道尖锐直线,心中更是躁动,突然间也明了,伯爵夫人并非面上那般古井无波。

她忽然间泄气,眼泪却如滚瓜一般大颗大颗掉落,砸得满地都是,伯爵夫人最终也只能松开下颌骨,轻轻叹一口气,说:“天色也晚了,你们都该去歇息了。”

玛丽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是被安妈妈等人拉走,塞回床铺上,待爱丽丝上床与她同睡时,她仍旧两眼鳏鳏,虽然疲惫,但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过去许久,两人仍旧不停翻身,显然是都还清醒,于是玛丽终于开口,问起爱丽丝:“之后,大姐姐会怎样?”

爱丽丝沉默一会儿,哑着声音说:“我也不知道,许是就挖个坑埋了?”

玛丽听闻,忍不住一骨碌坐起身来,失声说:“这怎么行!”

帷幔外传来安妈妈衣物摩擦声,显然她也醒着,作出这般响动,无非是提醒玛丽该继续睡觉,可玛丽也无心去管,只是一味在口中翻来覆去念叨着不行这两个字。

直到她失去意识时,她心中还是不解,那般身强体壮、甚至于还说要在消暑别墅里教她们骑马的大姐姐,怎么就死了?

第二天清晨,安妈妈将两个小姑娘叫醒,也没什么心情如往常一般说话,一夜之间,她便衰老许多,头上也多出几缕白发,藏在深棕色发髻间,看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