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卿在心中计算着自己与山魈的距离,握住长剑,一脚骤然蹬向地面。
从乘风行走上散发出的寒气将他牢牢地固定在结实的地面上,随后他向身后的山魈斩出刚烈迅猛的一击。相比于优雅地舞动长剑,他觉得自己更像是在挥舞着一根棒球棍。
只可惜汇聚着此刻他全身力量的一击并没有给山魈造成多大的伤害,只是在它的脖颈上造成了一道细细的像是针线穿过般微末的伤口。
山魈在千钧一发之际,捕捉到了艾卿的杀意,于是它闪身后撤,躲开了艾卿的致命一击。
就算是吹毛断发,在持有者最高状态补正之下能够接触、切开概念的神之具,只要无法命中敌人,其威胁力也就大大降低了。
虽然艾卿没有给山魈造成足以影响到它行动的伤口,但它很明显被艾卿的突然攻击给吓到了,只敢和艾卿保持安全距离,以他为中心,紧紧地盯着他的心脏,不断绕圈子。
它想要用视线和怪物的威压来逼迫艾卿,使他露出破绽。
艾卿一手持着王冠,一手握着剑鞘,呈斜十字姿势,直直地看着面前的神秘生物,眼中的怒火完全掩藏不住,他想象自己是一只正在捕猎的狮子或是猎豹,只要自己的猎物露出哪怕一丝的动摇便会毫不犹豫地冲杀过去,用鲜血与尸骸来装饰自己的尖牙。
看着此时的山魈,艾卿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他本来就不是一个爱笑的人,在那天的事情发生之后更是连一次都没有笑过。以前有人说过他笑起来很好看、很帅气,所以即使他不喜欢微笑,也时常满足那个青梅的乐趣,但是她被眼前的山魈夺走了生命。
所以他也就没了微笑的意义。
但是今天不一样,他已经夺回了自己青梅的灵魂,即使已经残破不堪,即使已经差点连他都认不出来了,但是艾卿觉得,只要人还在,就是一定有希望的。
艾卿想起了自己把刀子捅进那个人贩子身体中的感觉,那是他离“杀人”最接近的时候。
他站在两个世界的中间:一边是光明的世界,那里充满着爱、希望,是青梅和院长爷爷与警察的世界。另一边是黑暗的世界,那是和刀子、人贩子,死有关的世界。艾卿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黑暗的世界太过昏暗,他不喜欢让自己那么孤独,他还有爱着自己、自己爱着的人;他也不喜欢光明的世界,因为那里的阳光太耀眼,迟早有一天会晒伤自己的皮肤。
但是就在他把刀子捅进人贩子身体中的那一刻,感受着刀片刺入血肉的挤压感,他很明显地感受到自己在向黑暗的世界滑落。
艾卿不知道继续这样下去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禁忌的想法一瞬间充斥着他的整个脑海。
——就像现在这样。
艾卿在微笑,这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开怀大笑,和那种皮笑肉不笑不同,此刻的他真心为能够杀了山魈而兴奋,特别是在看到山魈因为自己差点把它的脑袋剁下来而惊恐的那一刹那。
两只渡鸦是他的使者,即使它们现在没有任何战斗力,但只要它们的翅膀扇动细小的风流,配合着乘风行走,就能给自己提供稳定的速度提升。
他要主动出击。
不论是什么样的敌人,只要是活着的并且不想放弃自己的生命,就会在受到伤害时感到痛苦、恐惧,接着便是露出破绽。
于是艾卿奋力向前,身前是一黑一白两只振翅的渡鸦,身后是逐渐升起凝结的冰桥,八面汉剑王冠与剑鞘守在胸前。他整个人低俯下来,浑身的肌肉绷得像是一张满月弓,朝着山魈冲杀过去。
山魈在东夏神话传说中是山里的独脚鬼怪。
《山海经·海内经卷》里提到:“南方有赣巨人,人面长臂,黑身有毛,反踵,见人笑亦笑,脣蔽其面,因即逃也。”《国语·鲁语》里有:“夔一足,越人谓之山臊。”然而夔一般为水神,不吃人。
这些神秘学资料中记载、证明了这些神秘生物并非是凡类,身上带着某些特殊的能力与天赋。
神秘学与那些伟大的知识并非单纯地被人类所知晓、使用,它们在帮助人类提升族群的同时,也在借助万物的灵性重新编纂新的知识。
人类也是“万物”之一。
山魈作为在传说中与水神有关联的神秘生物,操控水、雾是它的本能,除此之外,它又曾出现在恐怖故事之中。它吸收了过去人类对它的恐惧和可怕的想法,因而有了操弄尸体,控制灵魂的能力。
它见到艾卿朝它猛然冲来,一副完全不怕死的模样,脸上还带着让它都感到恐惧的笑容。山魈自然不敢硬接艾卿的威势,它一边动用自己的天赋能力,一边向后退却。
怪叫声从它的喉咙中被喷吐出来,它脸上的那些花纹宛若古老部落中巫师、祭祀的面具,抽象中带着鲜血活祭的恐怖。山魈张开大口,水雾和液体从它的七窍中涌出。
艾卿指挥着薯条和亮晶晶快速振翅,自己则是不断挥舞着剑鞘和王冠,试图在浓雾中吹起风流,稀释雾气的浓度。
然而他的应对没有多少用处,只是几个呼吸之间,艾卿便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雨后的山谷之间,空气潮润到让他有些难以呼吸,到处都是枯木的腐烂味,还有让蘑菇得以滋生的气息,
从山下村口的视角来看,游灵山几乎完全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在原本是公路的地方,雾气快速涌动,像是有什么狂暴的东西在里面搅动。
艾卿站在原地大口呼吸,这些雾气就只是普通的雾气,没有毒性,只能起到遮蔽身形的效果。可就算是这样,这些雾气配合着山魈那极快的速度,也给了他极大的压力。
他的身上已经出现了大量的伤口和血痕,这些都是山魈留下来给他的,其中最大的伤口在肩膀上,那里的血肉被山魈撕下来了一大口,血流如注。
要不是艾卿反应的够快,同时乘风行走在身边吹起的寒风和飞雪起到了迷惑的作用,他的左手可能就会被山魈直接咬断。
两只渡鸦盘旋在艾卿的头顶,它们和艾卿一样,体力在与山魈看不到尽头的缠斗中被尽数消耗。
左手将剑鞘挡在身前,此时艾卿已经完全把剑鞘当作保护自己的防具。他看着两只飞鸟,左肩在不断流血,知道自己要是再不能打出关键一击,自己恐怕就要死在这里了。
不过他完全不怕死,倒不如说,把死的意志强加在他的身上,更激发了他对活下去的渴望。艾卿目光如炬,两只眼眸像是太阳,又像是有融化的黄金在里面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