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爷爷再也不顾爹的大声哭喊和乞求,红着眼继续木然地往前走。北岸河的河水,也一起往前走,厚厚的冰层下,它们微弱的呜咽声在风中渐渐模糊起来。
爹站在那里,他绝望地知道:梅豆叔死了!梅豆叔当真是死了!他一边绝望地放声大哭,一边大声连连喊着“梅豆!梅豆!”朝爷爷拼命地追了上去。爷爷抬头看了他一眼,也跟着放声大哭起来。
这时,一位陌生的年轻的少妇拉着她的小小的女儿,迎面走来。看见他们,先是愣了一下,继而连忙将女儿抱起,一言不发,匆匆离开了。
爹和爷爷一路哭着来到了东坡上。爷爷说:“就在这儿吧。”在一棵枝干料峭的枣树前,把梅豆叔放在地上,开始挖坑。爹看了看对面,不远处的那座南山上,有几棵柏树,隐隐约约,兀自站着。
爹哽咽着,说:“爹,那边就是爷爷奶奶的坟,为什么不把梅豆埋在那里?”爷爷登时不哭了,严肃地大声地说:“你知道什么?!他没成人,怎能入祖坟?!”用通红的眼睛,挖了爹一眼。爹不说话了,转过身开始挖坑,边挖边哭,铁锹挖不下,就用爷爷带的橛子刨。不一会儿,头上就沁出了一层密密的小汗珠。
两个人把坑挖好了,爹轻轻掀开席片,轻轻地看着梅豆叔,泪流不止。爷爷看了他一眼,连忙说:“别把泪掉他身上,不好!”爹连忙扭头,连连去抹脸上的泪。好大一会儿,爹回过头来,哽咽着,将梅豆叔两个肘弯、两个袖口和两个膝盖上的棉絮,一一轻轻塞了进去,又和爷爷一起,把梅豆叔的衣裳轻轻整理了一下。
这时,荒凉的太阳正在从远处升起来,梅豆叔头顶几根荒凉的头发,镀上了一层荒凉的温暖,在风中反反复复抖动不止,像此刻不远处,那几根反反复复抖动不止的荒凉的毛柴。爷爷看着,不说话,将席片轻轻裹起梅豆叔,慢慢放进坑里。
爹忽然急急地放声大哭,双手极力去拦爷爷。爷爷仍旧不说话,一转身,把铁锹拿在手里,开始填坑。
爹急急地看着梅豆叔,急急地想对他说些什么,却想了又想,终于什么也没说,只是止不住越来越大的哭声。
爹和爷爷把土填好了,仍忍不住哭。这时,爷爷用手把小坟堆上冻着的土块往松散的土里摁了摁,站起来,拍了拍手,说:“走吧,别哭了;回了家,更别哭,不吉利。你娘会打你的!”爹说:“是。”仍忍不住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