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老歌罢他仍意犹未尽,深深凝望着那抹蓝,目光盛满我看不懂的情绪,似是眷恋,又似自嘲,成人的世界太复杂了,我心里抗拒着。拽拽阿爸袖,我懂事轻声宽慰:阿妈走了都好几年了,天下之大,找不到就算了嘛,可生活总还要继续的呀。阿爸不为所动,我不罢休,眼看他心情不错眨巴着眼提出要求:阿爸,我想继续回去上学。阿爸破天荒答应了,这多亏了我,回去后村里人也不会骂骂咧咧地说什么“没有担当,后继无人”之类的戳阿爸脊梁骨,我喜滋滋地想着。阿爸这一身手艺,村里不是还好多人嘛,一个队都在搞,早晚搞得风声水起嘛。却没想到,阿爸竟是带我到了这样一个偏远小镇租门面开起了这间银器铺,名曰“铁花记”,我也重操学业,这就有如浮萍扎了根,枯木发了芽,万年铁树开了花。而今,阿爸带火了小镇,这是他的重生,也是小镇的新生。
阿爸等的是抛夫弃女的阿妈,小镇守的是一腔真情,此心不改。
“乔师傅在吗?”一个男声将我从回忆里拉出来。
“阿爸,外面有人找,快来”我想一定是慕名前来的游客,从院里一眼瞥过去,他一身简单白T恤,就是身子看着单薄,我走上前好奇打量他,却被股医院的味道冲到,说不上来,就是刺鼻得很。
“小伙子,回去吧,最近避风头,不接活了”阿爸从光线黯淡的里屋走出,携来老木头的清冷霉香,我觉得还是这种书里的味道好闻。
“乔叔好,我是沉圩,阿爷走了,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来向您学艺,他说我阿爸没用,他当年最器重的就是您这个徒弟,看在多年的情分上,请求您收我为徒吧”,大哥哥神色端重,放下提着的各种礼品,上前握住阿爸长满老茧的手,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扒拉礼品袋,哗啦一下就翻出我喜欢的零食边吃,边看他们寒暄。“老师傅就这么走了哇……几年不见,你小子一下就从豆芽苗儿长这……年轻娃儿干什么不好,你阿爸都去做生意了,你还来接这茬子,这活熬人呀,当年你姨就是熬不下去走的”又来了,阿爸说什么半句不离妈。
姓沉的哥哥言辞恳切,“叔,你有所不知,村里年轻人都走了,嫌弃打铁花来钱太慢了,养家糊口不成,没一个真心实意想学的,阿爷不忍看到他失传在我们在这代人手里,我学习不行没什么远大抱负,但能吃苦耐劳,就想混口饭吃,也算全了老人家的遗愿”。
“匠人有匠人的规矩,传内不传外,但沉老师傅走了,罢了,愿意学就踏踏实实学,但我把话放着,干一行爱一行,你若心诚,我不多加为难,只是让我看到你的诚心,你改日再来吧”。
阿爸就妥协啦?哼,答应我什么事都没那么爽快,这大哥哥看着身形瘦弱,能经得起铁烧火燎吗?“多谢叔,我不会放弃的”,他兴高采烈地摇着我的手“改日见,小妹妹”,哼着小曲,沿着青石板走了。
“就这样?您怎么能这样!”我对阿爸失望透顶,说好的呢,等我长大教我玩打铁花,怎么就轻易许诺一个几年未见的老乡。许是觉得我挤眉弄眼的样子滑稽,阿爸扶额好笑:糊弄他呢,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身上那么浓的消毒水味道,定是来者不善。沉圩那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小时候村里数一数二的捣蛋鬼,这几年模样和性子变化太大了,我也好几年没见他了,还是要多试探下。就算他拿老师傅说事,有你妈的前车之鉴呢,你阿爸哪是那么好骗的。好吧,我错了,阿爸还是耿耿于怀曾经被妈欺骗抛下的事,这叫迂回战术,我懂,姜还是老的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