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街市两边尽是一些低矮的房屋，脚下是坑洼不平的土路。集市上往来的行人也大都面黄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就连村子最北面，后来建了大芜村小学的地方，现在也还是一片麦田。

眼前的村子和李荞记忆中的村子并不相像。

但话说回来，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在时间中变幻万千，何况是人呢。

然而，即便如此，李荞始终相信，如果是他自己一定会认得出，他年轻时照片里的样子，早就深深地印在了李荞的脑海里。

只是他一直没有出现在李荞的视线里。李荞想一定是自己听错了，毕竟相似的名字太多了。

这个时候他应该驻守在边疆，在中苏交界的XJ建设兵团里，他应该策马扬鞭，意气风发地穿过广袤的风雪和无垠的旷野。

他原本应该过他想要的人生。

“你是不是在找人呀？”

梨花一边吃，一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问李荞。她只是小，并不傻，她也看得出旁边的李荞有些心神不宁。

此刻，刘淑兰正在不远处的摊子上挑选绣鞋垫的花线。

“是啊。”

“那你找谁？”

“找你可能认识，也不该认识的人。”

“啊？”

梨花停下嘴里的动作，伸长了脖子，她茫然地看着像雷达一样扫视人群的李荞，满脸的不解。

梨花一时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嗐！你懂什么呀。”

李荞意识到自己说了胡话，不由得叹了口气。她全然忘了眼前的小梨花，就是后来她虎虎生风，能在麦地里挥舞着镰刀大杀四方的小姨。

“梨花，以后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你跟我说，我罩着你！”

李荞煞有介事地跟梨花说。

立威要趁早。李荞明白，按照梨花的成长历程，自己在梨花面前早晚有一天会成为一个又懒又馋的窝囊废。关于这一点，她比梨花大多少岁都没有用。

“没有人欺负我，除了我三哥，他不但欺负我，有时候还打我二姐。”

一提起三哥刘建中，小梨花就有些来气，连手里的糖葫芦都不甜了。

李荞一听梨花说得是刘建中，而不是别的什么人，不禁咽了口唾沫。

“那个……那是你三哥嘛，这事你得找你大姐。”

李荞指指远处的刘淑兰。

如果说刘老栓年轻的时候是脾气暴躁，那刘建中的青春期就是个活阎王。

他是家里横完家外横，一向人狠话不多，能动手绝不吵吵，因为一吵吵——他就会结巴。

吵不赢的人，只好动手。

但是，尽管如此，尽管在后来的很多年里，梨花的武力值都没有超越她三哥，你仍然可以相信血脉压制。刘淑兰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降服刘建中的人。

“走喽！”

就在李荞和梨花肩并肩站在那里沉默无语的时候，刘老栓扛着一个锄头出现在街角。

刘淑兰见刘老栓在不远处喊她们，赶紧挑了几件东西付了钱，然后拉着李荞和梨花向刘老栓奔去。

拴在村头的骡子早就等他们等地不耐烦了，一边摇头晃脑，一边用蹄子在树下刨出一个大坑来。

刘淑兰带着李荞和梨花前脚刚走，后脚靳凤香就从另一条街拐了过来，她的棉鞋好像有些不太合脚，走起路来拖拖沓沓的。

在她身后，正跟着那个叫李世全的穿军装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