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轻轻地拥抱了他一下,随后走进了被烛光照亮的教堂之中,留下少年一人站在原地发愣。
教堂里,圣子受难像下,一名身着修女服的少女正半跪在祭台旁,认真地擦拭着石质的基座。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去,脸上随即露出欣喜的表情:“您终于回来了,神父。”
“我不在的时候辛苦你了。”老人一脸慈爱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并不辛苦,主要都是达尼诺先生的功劳,我仅仅是记着您的吩咐,做了些分内的事情而已。您忙碌了一夜,肯定饿了吧,需要我先为您准备早餐吗?”少女并没有太过在意老人身上的情况,只是按照惯例询问着老人,就像以往老人深夜回来时她所做的那样。
“不必了,孩子,我还不饿,早餐就不用准备我的那份了。”老人轻轻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不过我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白天的工作还得辛苦你来照看了。”
“这是我的荣幸,神父。”虽然老人的话语听起来太过正式,让少女感到有些奇怪,但还是应下了老人所吩咐的事情。
老人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少女,说道:“不要对卡尔苛求太多,他还年轻,难免有犯错的时候,而纠正他的错误,引导他该走的道路,就是你作为执事所要担负的责任了。”
老人说完,没有等少女给出答复,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便打开了一旁的侧门走了进去。
少女看着老人离去的背影思考了一会儿,得不出什么头绪的她最终选择为老人祈祷过一句之后,就继续着之前清洁祭坛的工作,就像过去每一天她所做的一样。
昏暗的走廊里,老人停在一扇木门前,聆听着依稀传来的房间里的抄写声。
他轻轻地敲了两下门,出声道:“达尼诺,方便现在听我啰嗦几句吗?”
“您回来了?”房间里里边传来一声平静地近乎毫无波澜的回应,只是在最细微的地方,夹杂了一丝惊喜,“您直接进来就好。”
老人推开房门,看到一名戴着眼镜的青年正拿着羽毛笔,在昏黄油灯的照耀下,将一行又一行晦涩的文字抄录在羊皮纸上。
这间抄写室里堆满了书籍和稿纸,除了几个书架和两张书桌附近,几乎没什么可以落脚的地方。
老人并没有打算走进去,他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青年头也不抬地忙碌着。
似乎是没能听到老人往日里的喋喋不休,也可能只是恰好抄写完了一个段落,青年慢慢地抬起头,面带些许疑惑地看向了不远处的老人。
“怎么会这样?!是谁做的……”在看到老人现在狼狈样子的一瞬间,惊恐的神情便迅速爬满了青年的脸庞。动摇的内心让他的手也开始不断地颤抖,一滴墨水从笔尖滴落,打在了几行文字之间,晕染开了一块不小的墨渍。
“不要慌乱,达尼诺,凶徒已经得到了他应有的下场。只是,我可能也需要去休息了。”老人的脸上带着笑意,似乎是为能吓到青年而感到快乐,他劝慰道,“不必害怕,也不必迷茫,只要你一如既往地爱慕主,主的使者便会一如既往地在你所行的一切路上保护你。”
很明显,老人的话语并没有让青年重新冷静下来,甚至于连他手边羊皮纸上的文字都开始不住地颤动起来。
青年有些烦躁地将手按在纸张上,像是在镇压着那些渐渐扭曲的文字,也像是在镇压着自己逐渐混乱的内心。他紧咬着嘴唇,心有不甘地说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那块圣髑难道不能帮到你吗?”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孩子。”老人欣慰却也无奈地笑着,“天亮之后再去电报局发信吧,圣伯托那边派来继任者也要花上不少时间,不必急于这一时。”
“我明白了。”青年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仰头摘下眼镜,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揉捏着自己的鼻梁。
“伊迪丝的事情就麻烦你帮忙照看了。”老人侧过身,似乎是准备离开了,“圣伯托那边来人估计要花上一周的时间,在这之前你还需要你找时间帮我整理一下。辛苦你了,孩子。”
随着木门再次关上,青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瞥了眼那张字迹正在不断翻涌,此刻已经开始缠绕勒紧他手指的羊皮纸,从一旁拿起一枚金色的十字项坠,在纸张上轻轻地划过。
看着在柔和的白光中一点点化作碎屑的羊皮纸,青年叹了口气,轻声地自语道:
“我虽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
“亚门。”
告别过教堂中的最后一人,老人漫长的道路也走到了尽头——这里是位于教堂地下的圣书库,在他面前的则是通向安放着圣髑的小圣所。
环顾着周围略显古旧的书架,老人仿佛回忆起了自己在这里抄写经典时的情景。
那满是皱纹的手,从身旁一本本陈旧的书的书脊上划过,收起了最后眷恋的老人,打开了面前镶刻着塞尔提克十字的大门。
没有去看那被供奉在房间正中的圣物箱,缓步走进小圣所的老人就这样慢慢地躺在了圣台前的空地上。
他平静地看着天花板上那副被烛烟熏得有些发黑的升天图,开始了自己这一生最后的一次祈祷。
“在天的父,我的主。”
“愿人人都尊您的名为圣,迎您的国降临。”
“愿您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不叫我们陷入诱惑,救我们脱离邪恶。”
“自生,到死,直至永远。”
“亚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