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管事,砍刀今晚我借一下,带回去劈点柴火。”
闻声,火房里倏地窜出一个老人,抬脚几步,风风火火地走到杨青身前。
老人头上缠着白布,尽管体态没有丝毫佝偻,但后脑处漏出的几缕银丝和一脸饱经风霜的皱纹,显示出他已经年岁不小。
他长着一张严峻的脸,但嘴里正叼着一只鸭腿,又让他看着有些滑稽。
‘这死老头又在偷吃。’
劈柴一天,杨青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看着老人嘴里的鸭腿,他不由心生壮志:
‘迟早我也能天天吃肉。’
眼前老人名叫张宣,是城东衙门的火房管事。
张宣上下打量杨青,又看了看四周劈好的木柴,拿过杨青手里的砍刀,摸了摸刀刃,神色有些诧异道:
“这几天的柴我都砍了,劈得很不错,这段时间你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可有怨言?”
见张管事试探问起,杨青赶忙低头,拱手谦恭道:
“我一个没户籍的流民,全靠衙门给一口饭吃,感激公家都来不及,张管事您又待人仁厚,在您手下做事,做多做少,都是杨青的福气。”
每天累死累活,结果连米都吃不饱,杨青心中怎么可能没一点怨言。
但这年头大家都吃不饱,为一口饭不要命的人实在太多。
一方面,他虽然年轻,但没户籍没田地,做工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不当差役,要么卖身做奴,要么就去帮派做个喽啰。
杨青肯定是不愿意卖身的。
但如今劈砍熟练度还没突破入门,就算跑去帮派当个喽啰,都未必卷得过别人。
而且城东诸多小帮派里,除了帮主、堂主这些头目身怀武艺,其他底层喽啰,大多连个庄稼把式都不会。
一旦和其他帮派冲突,喽啰们作为走在最前面的炮灰,往往就是九死一残。
另一方面,世道艰难,汴阳城各个帮派吃相实在太过难看,帮里恃强凌弱、欺男霸女的恶人比比皆是。
城东分衙里虽然也不乏腐朽贪婪、尸位素餐之人,但明面上还是没有帮派那般作恶多端。
杨青贵生惜命,而且作为一个接受过义务教育的穿越者,他自认还是有着基本的道德素养,帮派也是去不得的,还不如先老实劈柴。
不然就衙门这一个月两百文的200文,他早就想提刀跑路了!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些心里话,在张宣面前,杨青是肯定不能说出来的,只能表现自己感激涕零。
火房管事是个肥差,可不是谁都能做的。
而且他也偷偷听到过一些闲言碎语,说这张宣看着其貌不扬,但可不是一般差役,而是入了官册的大人物,犯了事才被发配到火房,面对他自然得恭维些。
“呵,世道艰难,你小子年纪不大,倒是也懂得谨言慎行、见风使舵的道理。”
张宣也是久经江湖,听到一个小年轻的恭维自然无怪,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冷哼一声道:
“感激公家就不必了,如今城内艰难,每年累死、病死的差役不知凡几,况且不入吏册,就是良役,也不能算得了公家多少好处。”
见张宣直白说破,杨青抬头尴尬微笑,不再多答,心想这老头倒是一点都不虚伪。
“不过这半个月来,你小子还算勤勉,也替衙里省了些人力,既然你说我一句仁厚,我也不能占你的便宜。”
张宣示意杨青等候,自个儿转身走向火房,片刻后提着布袋和一串铜钱走出,递给杨青,平和说道:
“这个月工钱就算你400文,袋里是两块猪肋,也一并送你,至于那砍刀,不值什么钱,你想用就拿去。”
“赶紧回吧,明日柴火多,记得早些来干活。”
杨青接过布袋,只觉沉甸甸的,起码得有两斤重。
他心下大喜,来了半个月,这下总算能见到点荤腥了。
这老头喜欢偷吃,但人还算厚道,说给他加钱,竟然真加。
在又一通肉麻的感谢和恭维后,杨青快步离开衙门,来到市场。
一番讨价还价后,他买了一棵白菜和一圈粉条,花了整整15文,另买了一些大料,又花了25文,心疼得他直龇牙。
不过想着猪肉白菜炖粉条的美妙滋味,杨青觉得,这钱花得,值!
今天剩下360文,加上之前攒下藏在家里的500文,他购买户籍的小目标已经完成快一半了。
离开市场,穿过几条狭窄的巷子,杨青走向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家。
位于汴阳外城东边最外围的一间残破瓦房,无论他睡觉、吃饭,还是堆放粮食等杂物,都在这一间房子里。
周围零零散散立着几间类似的旧瓦房,大都住着像杨青这样没有户籍的底层流民。
不过这个时间他们大多还在外做苦力,因此都不见什么人影。
杨青还没走近房门,就看见自家屋内冒出炊烟,隐隐还能闻到一点米香。
屋内明显有人,但不知是谁。
‘又是黑虎帮来收保钱的杂碎?’
杨青顿时心生警惕。
他把身上的铜钱、粉丝和白菜统统放进装肉的布袋,一并藏到屋外的柴堆下。
悄悄提着砍刀,一步步挪到门前,侧过脑袋,把耳朵慢慢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