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尔赶回建在林中的古旧宅邸时,天已经擦黑了。他背着火枪,大口喘气,站在宅子的正门前,伸出手,刚要叩门,却停了下来。
不能确定与他分头走的骑士是否得手,或是否有漏网之鱼先他一步闯进了房子,直接敲门未免打草惊蛇。于是他离开门口,向后退去,观察整栋宅邸,只有一楼的两个房间点着灯,他记下亮灯房间的大概位置,又开始寻找可入内的豁口。然而他绕着住宅转了一圈,后门和窗户全都上了锁。
随后,外乡人发现,一楼侧面的其中一扇窗户在关严之后多了条缝隙,似乎是由于积年累月的受潮而变了形。他仔细度量了一番,从腰间抽出施法短剑,慢慢卡进这两扇窗户间的缝隙里,向上一提,“咔哒”,搭扣锁便被挑开了。两扇窗户受力后向内转去,他眼疾手快地扒住了玻璃,以防砸在墙上制造响动,翻窗进了屋子里。
宅邸内,一个矮小的身影独自走在一楼光线昏暗的走廊里,怀里抱着竹篮子,推开了一间卧室的门,走了进去,门在他身后合拢。这是一个少年人,从外表看,约十四岁上下,有满头黑发和一对钴蓝色的眼睛,穿着白色紧腿长裤,和一双露脚背的黑皮鞋。
卧室内点着灯,一个农夫打扮的中年人平躺在床上,头上缠着纱布,右膝盖骨被不知什么东西整个敲碎,且有穿透伤,透过创口,能直接看到身体底下的白色床单,创伤之严重,破碎的骨骼却只以木棍和绑带简单固定。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双眼半闭半睁着,没有血色的干硬嘴唇张张合合,似乎想说些什么话。
少年人把竹篮放在床头柜上,取出纱布,开始替伤员更换汗湿的衣物。他似乎并不精于此道,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地剥离沾满了血、和伤口黏在一起的旧纱布,农夫发出了一声梦呓,他便立刻停了手,待他再度沉沉睡去,才继续开始把护理工作做完。
巴别尔翻进窗户,便站在了客厅里,令人意外的是,不同于外表的年久失修,宅邸内部家具摆设齐全,虽然沙发和桌椅的确略显陈旧,却都擦得一尘不染,客厅的茶几上还放着半袋面包与一杯咖啡,充满生活气息。
他盯着桌上的面包多看了两眼,抽出通讯卷轴,向先知提前预支了五分钟的自由时间,便不再过多逗留。走出客厅,穿过走廊,外乡人找到了那间亮着灯的房间。他静步走上前去,旋开把手,使门开了一条缝,向里面张望——
这是间卧室,一张床摆在房间的正中间,床头柜上随意放着许多块晶莹剔透的石头,窗帘被放了下来,但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于是他拉开门,迈出一步,快速转头向门后的角落里看去——空的,弯腰向床架地下看去——空的,一把扯开窗帘——仍然是空的。
“哐当”
正当巴别尔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什么东西突然在他身后落地,发出响动。他心头一惊,贴墙回过身去,右手摸上了施法短剑。
“巴……”
出乎意料。
“巴、巴……”
一个矮小的男孩直愣愣地立在卧室门口,竹篮掉在他脚边。一见到他,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顿时闪过晶莹的光泽。
紧接着,不等他有所反应,男孩便扑到了他怀里。
“巴别尔!你总算来了!你来找我了!”
狄奥尼激动得热泪盈眶。
巴别尔站在原地,低头看着矮个男孩的头顶,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他的脸上有些惊讶,随后是愧疚,最后转为一丝欣慰。他摘下火枪,俯下身,单膝着地,把手臂搭在对方的背后,拍了两下,不熟练地进行安抚。
“我来了。这么多天,狄奥尼,我很抱歉……你怎么样?有人闯进来吗?”
男孩扎在他肩膀上摇了摇头。
“你换衣服了,我更喜欢原来那套。”他的声音闷在巴别尔肩头。
他这时才彻底塌下心来,与这个略显消瘦的孩子紧紧拥抱在一起。
他赶上了,狄奥尼毫发无损,这起事件的结局,圆满的简直犹如一场梦。几百年如一日的时间里,他第一次真正将那根罗生门的蜘蛛丝牢牢抓在手心里,此时此刻,他仿佛获得了救赎,反反复复推了千万遍的巨石终于碎如尘埃,沸腾的血液也得以平息。不死者感受到了堪比死亡的、前所未有的平静,积压数日的疲劳决堤,困意来袭——
“啊呀,看来我真不该打扰你们的感动重逢。”
这时,一个煞气氛的声音唐突从门口响起。
外乡人抬起头,骑士恩别拉赫站在那里,原本乌黑发亮的盔甲黯淡了不少,定睛一看,沾满了干涸的血渍。
“都解决了?”他站直了身体问。
骑士则示意他看看自己这身血肉行头。
狄奥尼顺着他的视线回过头去:“呜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