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臭孩看着马车消失在了小路的拐弯处。老马看来也是用尽了所有力气,那有点瘸拐的奔跑姿势仿佛是告诉他——拜托,不要追。
老农下到地里干活,他的村子不可能超出十里地,算算已经走过的路程,他的村子一定是前方不远,确实不必追,省着点力气慢慢走,找到村子,明天安顿好,再找人不迟。
太阳也有半边脸掉到山里了。臭臭全身生疼,试着坐了起来,一翻身,地上还滚落了一个地薯,硌了他一下,像是和他打招呼,“朋友,你还吃不?”
当然吃,刚刚才吃完一个地薯,就碰到那几个大汉,要不是饿得前胸贴后脊,不然自己就有力气还手,那三个家伙怎么会是对手。
一个地薯下肚,又能继续赶路。而且,这一个地薯味道感觉更好。臭臭知道原因——他还能吃得更多,要不是肚子饿,早该生龙活虎才是。
师父李慕凡,是个私塾先生。师父说他是从臭水沟边捡的,当时还发着烧。捡回来好几天,反复发烧不退,看郎中也没用,以为活不下来了。凭借自己有点赤脚郎中的经验,找了些草药胡乱对付一下,结果好了。
命是捡回来了,不过身子弱,经常生病,不得不为他四处求医。师父说在云渺寺遇到了一名得道真人,给了他强身药方。师父还说在烽火边关游历时,意外救了一名骠骑将军,为了答谢,将军送了他一部《神筋经》、几部兵书和几十部“天书”。
臭孩不听师父鬼扯,说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个穷教书的,什么时候云游过,更别说去过什么黄尘古道和狼烟四起的边关。说他身子弱,不过是为骗他泡药习经而已。信归不信,但药水是真的,兵法和经书也是真的。
“天书”是不是真的,他不确定。上有酿酒、冶金、火药等闻所未闻的文字和图片,还有几千上万首别人从未听过的格律诗和自由诗。最恐怖的,是一粒石子般大小的东西,爆发出的能量足以毁灭几百上千个城镇……师父说它来自另一个时空,仅让臭臭翻阅过一次,两部厚厚的诗书倒是必须背诵。
从小用药水泡身体,身体里总有一种药香味,他自己习惯,当然是香的。别人不习惯,就叫他“臭娃”,大一点了叫“臭孩”,估计长大了还得被叫“臭男人”,到老了还得被叫“臭不死“之类的。师父干脆给他取名臭臭,亲热时叫他臭崽,一起玩就叫臭哥。
“取名臭臭就算了,还给姓宋,‘送臭臭’,师父你咋想的?”
“因为你是上天送给师父的礼物啊。”师父说,“放心,臭臭是小名,学名叫宋无香。”
从懂事起,臭臭每天五更即起练习《神筋经》,图中的每个动作早已烂熟于心,像每天上学做早操,越来越枯燥无味,快练出神经质了。师父再让他练习,他就说师父是让他发《神经》。
晚上睡觉前,打坐练气半小时,好像一股真气在给五脏六腑洗澡,不但洗去体内的杂质,连烦忧杂思都一洗了之。晚上睡得好,早上起来精神。睡前打坐已成为习惯,身体表面可以几天才洗,身体里面必须天天洗。
“洗洗更健康。”师傅说。
确实。打记事起,他几乎没生过病。为此,他多次质疑师父关于他“体弱多病”的说法。
“没良心的,那还不是为师给你调养的好。”
有一年冬天贪玩,臭臭和两个小孩跑到山上滑雪、打雪仗去了,师父一通好找,镇上人说,慕凡先生从来都是云淡风轻,大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那天,从未见过先生如此着急和慌张过。
师父除了上课严厉,生活中总和他嬉笑打骂,玩笑可以随便开。那次看来是真生气了,少有的对他进行了体罚。天寒地冻的,让臭孩穿件单衣,在冰天雪地里跪了半宿。他的身体里能自动生起火炉,并不觉得多冷,但还是在师父面前装得瑟瑟发抖。回来后,洗个热水澡,就这样又冻又饿,第二天还啥事没有。
师父知道,狠狠揍一顿是没用的。不仅没用,还让他受用。
臭娃确实是练出了一点神功,只要和人打架,每次挨打越狠,身体恢复健康后,身体越壮实,力气越大。可被打的机会少,就让师父每隔一段时间用块大板子揍他。师父架势挺大,下手却轻,臭娃笑他,跟挠痒痒似的,不过瘾。下手重了,师父确实舍不得,万一揍坏了怎么办,还是个孩子。
副作用是,身体恢复期的食量太大,一人能干下至少四人的量。若被揍得狠,食量还得加。师父倒也省心,看孩子的食量就知道最近是不是挨揍了,被揍的轻重如何。
臭娃皮痒,镇上碗口粗的槐树被他靠倒了好几棵,还要四处找打。见着霸凌同学,见着地痞欺负人就兴奋,必定前去帮忙。他帮忙倒不是能把人救出,只能帮人去转移火力。
也不能算皮痒。主要还是体内有一股气在横冲乱撞,摔打摔打,气更顺,力更壮。
小小年纪和个头,常常被人揍得惨不忍睹。得到帮助的人都不知道如何感谢才好。他也不客气,说带他去暴吃一顿就好,要还是过意不去,那就两顿,他这顿毒打就算没白挨。
“臭哥,商量点事呗?”
“师父,有事您吩咐!”
“在外少管点闲事,行不?”
“师父,我被人打几下不会伤筋动骨的。”
“不伤身体伤钱啊!我那点教书费还不够你吃的。”
师父说:“要管闲事也行,别打架。要打架也行,要打赢。打不赢也行,少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