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黄济生和林淑娴本应该在1968年,也就是两人18岁的时候结婚,但是生活似乎总是爱在即将圆满的时候出岔子。
1968年的某一天,林志辉在干活的时候突然两眼一黑倒在了地里。后经人发现后送到了镇上的医院。
一开始,不仅仅是黄静和林淑娴,就连林志辉本人也以为是疲劳所致。但是医生在给林志辉检查时却发现了不对。
在一阵苦口婆心的劝解后,林志辉终于答应做更详尽的检查。
结果没出来时,他还一直在和黄静等人说医生的坏话,“现在的医生啊,就是想坑钱,不管有病没病都让你先做检查,哪像我们以前啊,开两副药吃了就好了。”
结果出来以后,所有人都是不可置信。
“脑癌晚期!”
人们震惊不已。
“医生,这报告是不是有错,我身体可好了。”
“要不再重做一次。”
“你们医院是不是搞错了,有没有可能也有一个叫林志辉的人,他得了癌,但是你们却把他的报告给我了。”
……
医院内,人们就像成名已久的侦探一样,拿出各种证据,举出各种疑点,力图证明医生和医院出错了。
面对众人的质疑,医生就像平静的湖水,吼叫和怀疑并不能改变他的观点,“就是脑癌,我们的诊断并没有错。”
“我先给你开点药,然后再看看后面怎么治疗。”医生一边在纸上奋笔疾书,一边说道。
“开你妈!”林志辉拍桌而起,手指着医生,“一群庸医,老子身体那么好,你说我得了癌,不就是想坑我钱吗?去你妈的!一群畜生!”他的眼神令人胆寒,似乎要择人而噬。
“志,志辉?”
“爸?”
在黄静和林淑娴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林志辉的形象一直都是温柔,平和,如谦谦君子一样的。
明明没怎么上过学,但是他却从来都不争不抢,总是以温和待人。平日里他最喜欢的事情不是抽烟喝酒,而是——读诗。
他说读诗让人平静,让人幸福,是世界上最高级的享受!
人们几乎没有听到过他说脏话,包括黄静和林淑娴。
如果说以前的林志辉是一座厚重的大山,给人以坚实可靠平稳的感觉,那现在的林志辉就像是你扒开他的岩层,会发现他其实是一座高耸入云的火山,而更让人害怕的是此刻他正在爆发,冲天的火光遮天蔽日,炽热的岩浆疯狂涌动。
任凭家人如何劝说,他也只会怒吼一句“闭嘴!”,他以前从来没这么做过。
他的手好冰,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无形的威严顺着手臂传达,任何反抗者都会受到受到惩罚。
此刻的他好像才真正的变成了那所谓的“一家之主。”
……
众人沉默着回到家中,此时正过正午。林志辉一到家就进了自己的房间,黄静和林淑娴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接下来该如何。
窗外的风来了又走,轻抚着翠绿树梢,疲倦的鸟儿去了又来,欢快的掠过枝头,聒噪的蝉,鸣了又止,悠扬歌声传遍林间……
三者合奏,循环往复。太阳于无声间悄悄走下山头,唯剩明月高悬。
林淑娴几次尝试与父亲沟通,却终是无果。
黄静劝林淑娴去休息,林淑娴虽不愿意,但却架不住母亲反复劝说,便只能带着一肚子的怨念与火气回房。
黄静看着那紧闭着的房门,那是她和林志辉的房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随后说道:“志辉,我进来了。”
林志辉并没有通电,房间内漆黑一片,但借着撒进房间的月光,可以看到林志辉此刻正躺在床上,他的脸被埋在被子里,黄静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她没有开灯,也没有上床,只是拿了一张凳子,就那样坐着,盯着他的背影,久久不曾说话。
“淑娴?”他的声音细如蚊呐,没有中气,更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年人说的话。
“我让她去睡了。”
“那就好。”
……
“今天,我吓到你们了吧。”志辉的语气中有股强装出来的轻松,“其实我平时真的不是那样的,我很少会说脏话的,我也不骂医生的。”
黄静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但是,但是。”床上的志辉声音开始哽咽,他那挺了一辈子的腰弯了,弯的就像一个需要母亲安慰的婴儿。“我真的不能接受自己得了癌症这件事啊!”
林志辉开始哭泣,这还是黄静第一次听到他哭,“其实我不是一个怕死的人,我读过很多的诗,像是‘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浮生若梦,为欢几何。’,‘生离死别,乃人间常事,何必悲啼。’。我知道死亡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很常见的事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在活着的时候过好每一天,当死亡来临时自然就不会有什么遗憾。但是当死亡真的来临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根本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坚强,那么豁达。听了无数遍,念了无数遍,讲了无数遍的道理在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就像是纸糊的一样,根本不能安抚我的心神。”
“我必须承认,我害怕死亡,不仅仅是害怕死亡夺走我的生命,我更害怕死了以后再也看不到你和女儿的笑脸,害怕你们吃苦受累,害怕你们被人欺负,我害怕你们每一个需要我的瞬间我却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