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二章 追忆之蜀汉(2 / 2)晋庭汉裔首页

你大伯听见了,就耸着肩,提醒你父亲,说:“六弟,弟妹来了。”

你父亲就转头看见了我,那时候的他多可爱啊!他手拿一根竹棍,手里提着一串枇杷,一张脸沾着几条灰痕,就像一只刚从烟囱里爬出来的猫。他盯着我看了一会,低头问你大伯:“她就是希妙?”然后就一溜烟从你大伯身上滚下来,把手里的枇杷全塞到我手里,老气横秋地说:“夫人,吃枇杷。”

现在想起来,真是好笑,但在当时,我却很动心。他手上的枇杷湿漉漉的,还沾有清晨的露水,淡淡的果香和他身上叶子似的清新气息包裹过来,更让我不知所措,心中似茫然,又似慌乱,总而言之,就是一时僵在了原地。

最后是你的父亲亲手剥了一颗枇杷给我,笑着说:“很甜呢!”,我下意识含了进去,我姑姑还有你大伯都笑了起来,可我真的觉得,那是我一生最甜蜜的几个时刻之一。

从此你父亲就经常来家中看我,或是明目张胆的来,或是暗地偷偷的来,他都干过。他年纪很小的时候,胆子就已经很大了。后来大了一些,到了你这个年纪,他也能骑马,有一身好射术,于是他就经常出宫,带着几个护卫到东郊去狩猎,大多能满载而归,而每次他射猎回来,都会装作不经意地路过我家,然后送给我一些礼物。

和大人们的礼物比起来,他的礼物当然很寒酸,有时是一只巴掌大的松鼠,有时是一圈杏花织的花环,还有一次,他射中了一只锦鸡,而后突然奇想,把羽毛都拔了,做了一把羽扇给我,这些礼物的价值不算太高,但是我却明白其中的心意:这说明他喜欢我,愿意和我白头偕老。对于一个早已确定了夫君的女子来说,这就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等到景耀二年,也就是我十三岁的时候,你父亲十五岁的时候,你父亲行了元服之礼,被封为新兴王,也是在同年,我们正式举行了婚礼。

那一天真是快乐,当天你父亲乘着墨车来接我,我身穿金饰的嫁衣,用纱扇蒙着脸,在你外祖的牵引下走出府邸,当我放开你外祖的手,迈入你父亲的墨车里,这就代表着我已经正式出嫁,不再是张家的女儿,而是你们刘家的人了。

入车后,我放下纱扇,墨车为玄布遮盖,根本看不清周遭。只能看见车前你父亲的背影,还有车前依稀的烛灯。但我不觉得孤独和害怕,因为周围到处是锣鼓声、祝福声,而侍女们一齐对着墨车撒合欢花,还有一些孩子追在墨车后面歌唱,这些让我安静和满足,只想着如果能这么走下去,一直到老死也很幸福。

后面就是一些很繁琐的礼仪了,什么新人沃盥、同牢而食、三饭三酳,你以后也会经历的,我在这里就不再多说。而辟疾,你要记住,婚礼是一个女子一生最重要的时刻,虽然繁琐,却最关系到夫妻婚姻的命运。

我希望你以后成婚的时候,也要用心,不要嫌麻烦,不要给婚礼留下遗憾的回忆。对于我来说,就是因为你父亲给了我一次没有遗憾的婚礼,他当时春风满面,笑意盈盈,这就够了,所以现在无论他做出什么事,我都不会怨他。

成婚以后,我们两人的日子更是恬静。说起来,和现在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就是在成都西郊添了一片六百亩的庄子,我和你父亲在那儿成了一个小家。这很正常,你父亲在兄弟中排名第六,太子之位早早就属于你大伯,按照大汉惯例,其余亲王皆不得参政,相应的,也就少了很多麻烦事,只需要管好自己的家事便可以了。

也不止是你的父亲这样,你现在的这几位伯父,也多是如此。如果说硬要有什么不满,大概就是六百亩地还是有些太寒酸了,像东吴或是曹魏的大族,多坐拥数千亩的田地,拥有近千名仆人。不过我们也知道国家困难,不易骄奢,就是像张嶷将军这样的名将,也常常因看不起病而困扰,我们能够衣食无忧,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而在你父亲的兄弟之中,你父亲真的是个贤王。他和我成婚以后,当时是他操持家业。

他和佃户们混在一处,一齐下田,一齐开渠,一齐射猎,全庄一百户百姓,就没有不倾慕于他的。平日里哪家遇到什么难事,他都会第一时间帮忙解决,而庄子里所得的税赋,他往往只留下自己应得的一半,其他的都送到少府,说充当军需。朝野内外都称赞他,说你父亲勤俭修德,堪称皇子表率。

那时候,你父亲待我也很好,他当时不纳妾也不饮酒,虽然说话无拘无束,时常吓我一跳,但为人坦荡,我从来不需要猜他的心事,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再大的烦恼,哭一顿,闹一顿,第二天就过去了。时光简单得就像老子说的那样,男耕女织,春耕夏耘,日升而作,日落而息。

那时候我母亲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过来看我,看见我们夫妻和睦,也非常满意。唯一的遗憾就是我还没有孩子,她就经常打听一些偏方,然后配齐了给我送过来,叮嘱我说:“女人再幸福也不能没有孩子,有了孩子还是真正的圆满。”

她催得我当了真,所以那段时间,我最操心的,就是想怀一个孩子,可惜一直没怀上。但那时我还年轻,你父亲也年轻,再等等也来得及。

可有些事情是等不及的,比如春耕,春耕拖久了就要粮荒,又比如朝政,朝政拖久了就酿成了灾难。

就在我和你父亲还过着自己的生活,并以为生活将一直这样下去的时候。灾难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来了,而当危难真正到来的时候,你才知道了,许多你以为将要天长地久的东西,实际上脆弱得不值一提。

在景耀五年那年,也就是我和你父亲成婚后的第三年,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姜维大将军避祸沓中,灭国之难也就这样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