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玉停了下来,她在想着后面说的话该如何措辞。
“这样的时间一直持续了三年。后来,我们发现父亲变了,逐渐变的沉默、孤僻、暴躁、癫狂,很奇怪的一个人,哎,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
“二哥说是父亲练了那个不知所谓的剑法才变成这个样子,我们不想看到事情继续恶化下去,更不想让父亲变的人鬼不分。”
“于是我和三位哥哥去劝解父亲,让他放弃练习剑法。父亲不听,怒斥我们说那是天外飞剑,不允许我们满口亵渎。”
“天外飞剑?”乐无言好奇着多嘴插了一句话。
“是啊,我们说的越多,父亲反而更加听不进去,他先是指责,再是怒骂,最后竟然无缘无故的大笑起来,笑的很邪,大哥、三哥和我很是害怕,逃的远远的看着。只有二哥冲上前去想要夺了父亲手中的剑,谁知...”
“谁知道父亲...争执中竟然砍断了二哥一手一脚。”
乐无言瞪大眼珠,惊讶于耳中听到的话。
慕容玉声音哽咽,“二哥命虽是保住了,却如同废人一般,这一生便毁了。”
“从此以后,再没人敢跟父亲发生争执,大家都躲的远远的。大娘和母亲每每去找父亲,皆被厉声骂回,终日以泪洗面。母亲说父亲性格执拗,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再也走不出来。”
“再后来,父亲独自练他的剑,不再过问府中事务,府内大小事情都由大哥操持,我们远远的看着生活着,大家都相安无事,只有二哥生不如死的状态始终让慕容府笼罩在一片悲意中。”
“如此又过了一年,那日,或许是三哥心情甚好,想着很久没去看望父亲,便接过仆人手中的饭菜送了过去。”
“没人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府中的人只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等到众人赶过去的时候,发现三哥躺在地上,口吐白沫,浑身颤抖个不停,而父亲依然在练剑,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大夫说,三哥是惊吓过度,无性命之忧,只需静心调理。可是从那以后,三哥便成了半痴半呆的模样。”
乐无言默默低下头,叹了口气。
“兄妹当中,父亲最疼我。自从三哥出了事后,我也只敢站的远远的看着他。”
“很多次,我看见父亲站在池塘边,看着水中的倒影,披头散发,憔悴而脏乱,那一刻他应该是清醒的,他看着水中那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应该也会惶恐害怕。”
“母亲说过,他走进了一个死胡同,他走不出来,有时候即便他想出来,我们也没有人有能力拉他一把。”
“有一次,我又像往常一样远远的看着父亲,他发现了我,他冲着我笑,我也笑。然后,他走了过来。”
“不知为何,我有些害怕,便惊恐的大叫起来。叫声引来了府中的许多人,父亲见了,满脸哀伤,怔怔的看着我好一会后,便又退回到属于他自已的那一块天地。”
说到这里,慕容玉忽然崩溃的大哭起来,哭声中喊道:“我知道,他没有恶意,他可能只是想抱抱我,像从前一样抱着我。”
乐无言扭头看了一眼四周,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这里是慕容府内一处较为偏僻的地方,慕容玉的声音没有惊扰到其他人。
他走上前去轻抚慕容玉的秀背,过了好一阵子,哭声渐止,对方的情绪才稍微稳定下来。
慕容玉擦掉脸上的眼泪,调整心情后继续说道:“事后,我向大娘和母亲解释。我说父亲对我没有恶意,甚至将心中埋藏许久的关于三哥的疑虑也一并说了出来。父亲对三哥其实也没有恶意,或许当时只是担心三哥拿了他的剑。对于父亲来说,他的剑才是一切。”
“大娘和母亲自然不会相信我的话,她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慕容家的子女一个接一个毁在这个日渐狂邪的人手里,即便这个人是慕容府的主人,是她们的丈夫,是我们的父亲。”
“大娘做事很干脆,她命人建了一间很大的房屋当作掩饰,里面却是用纯铁打造成一个牢笼,然后再用计将父亲诱骗了进去。”
慕容玉说完,看向府内的一幢建筑。
乐无言跟着看了过去,那是一间单独的房屋,孤零零的矗立在府内,与其它房屋相隔甚远,仅从外面看就是普通的房屋,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那里就是铁室?”他问道。
“嗯,那里就是父亲几年来生活的地方。”话声中透着心疼。
“父亲发现被关进了牢笼,异常震怒,脾气越发暴躁无常,整日整夜怒骂吼叫,摔物打墙,持续了近一个月方才安静下来。他似乎接受了这样一个现实,一个人身没有自由的现实。”
“我很不理解大娘的做法,可是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我无法忍受自已的亲生父亲像个牲畜一样被关在牢笼里,每日丢进三餐。”
“于是,我长时间外出游历,一边寻找法术书籍,一边...散心。我是在逃避,逃避残废的二哥,逃避痴呆的三哥,还有时癫时狂,人鬼不像的父亲。”
“可是这里毕竟是我家,我总得回来。再刺人心痛的事情看的多了也会变的麻木不仁。”慕容玉苦笑一声,“人不都是这样慢慢改变的吗?”
乐无言嘴角动了动,没有反驳。
慕容玉一个人说了很多话,说到这里却是停了下来。
“所以,前段时间铁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乐无言好奇问道。
“父亲他病的更重了。”
乐无言眉头稍皱,不理解这句话的具体意思。
“很长一段时间,父亲虽是在牢笼里,身体状况很稳定,吃饭睡觉与常人无异,也继续研习他的天外飞剑,可是这半年来,不知何故,在他嘴里不停重复念叨着成了、快了的话。”
“高兴时,大笑不止,懊恼时,跺脚捶墙,甚至猛击自已的身体,毫不爱惜,比之以往更加残忍。”
“慕容老爷的事可曾找过人帮忙?”
“曾经找过。治病的大夫不懂剑术,只会开些安神镇静的药,起不了什么实质作用。整个隨国强于父亲的武者没有几人,皇室姬尚元将军来看过,只是摇头不语,暗暗叹息。”
“找的人多了,杂了,病状没解决,反而将不利于慕容府的谣言传的整个中原尽皆知晓,平添了许多麻烦。”
乐无言点头称是,忽又问道:“你刚刚说慕容老爷说些成了快了的话,又是为何?”
“想必还是和剑法有关。这么多年来,父亲始终沉浸在他自已的剑术世界,偏偏又领悟不了,偏执成狂,方才成这般局面。”
乐无言想了想,说:“若是因为剑术,或许我能帮上忙。”
“你?”慕容玉猛的站起身来,“对哦,我好糊涂,怎么会忘记你的存在。”
乐无言笑了笑,却见慕容玉又是一脸担心,“若论打打杀杀,我必然会相信你,这世上怕是没有人会强过你,只是用剑术救人却该如何去救?”
“听你所讲,慕容老爷对他心心念及的剑术早已了然在胸,只是将想法实现却不是件容易的事。很多时候就差这临门一脚,便被拒之门外,长此以往,难免会让人烦躁、失落,若碰上偏执之人,真就会失了心智,乱了禀性。”
说到这里,乐无言做出一个往前平推的动作,“我只要推上一把就行。”
“怎么推?”
“破了剑术,或者...引导他参悟剑术。”
“那你能做到吗?”慕容玉急切问道。
“嗯...倒是可以试上一试。”
“这...”慕容玉显的很是犹豫。
这种事情,乐无言不便多说,所以他只能是静静等待。
慕容玉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下定决心,“与其让父亲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不如赌上一把,反正也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事情了。”
说罢,提议道:“那我们现在就去铁室?”
“不...”,乐无言摇摇头,“等你父亲发病时再去。”
慕容玉心有所悟,“好,我会第一时间派人通知你。”
一番话说完,一通情绪发泄过后,慕容玉整个人轻松不少。
最主要的是,多少年来纠缠着她的愁事终于有了新的期盼。她看着乐无言,见对方也在看着她,竟不由的笑了起来。
“能帮上你的忙,看着你高兴,我也很高兴。”乐无言说道。
这话说的幼稚,听起来却是很暖心。
慕容玉心里甚是满足,她知道乐无言自小生活在村子里,少与人接触,性格单纯善良,不会说些花里胡哨哄弄人心的话来,此时的话说来虽是简单朴素,却是他心里最真诚的话。
就在两人笑颜相对时,一位男仆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小姐...”他喊了一声,然后又住了口,眼睛看着乐无言。
“无妨,你说。”
“那边又出事了。”
男仆指的方向正是铁室所在的地方。
慕容玉和乐无言对望一眼,心中均想:好巧不巧,这就赶上了。
“你先过去,我马上到。”
慕容玉对男仆说道,后者听了急匆匆的奔跑而去。
“走吧,总是要解决的,早点面对更好。”乐无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