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陵东开至北境西的1504次列车总是这样,刚进车厢一片喧哗,再至深夜,便只能听见车轮与轨道间的摩擦声。已是晚上七点半钟,天空只是带着灰的浅蓝色。没有蓝的温馨,却也不见灰的朦胧。淡薄的云层中,隐匿了星辰,只能看见那薄如蝉翼的白月栽在那并不纯白的云层里。车站的广播不知叽叽咕咕的说些什么,我只见父亲满头大汗的弯着腰把我们那十几包行李朝我们所在的车厢里急匆匆的安置,又急匆匆的下来,然后微笑的朝车厢窗口里的我和母亲挥手,示意告别。
父亲终于可以自由几日了,母亲在家时,他不能上网聊天,不能出门打牌,只得在家看电视那无聊的屏幕。做错了事,时不时还要挨母亲一顿牢骚。母亲是极不想去北境的,虽然他的大儿子在那儿成家、工作,但由于去年去北境时,房子小,道路长等劳心废骨的问题,让母亲有了种远离城市的心理。在买票时,她还不时的警告我城市是怎样“杀”人的,我也只是伪装着笑,左耳听右耳出。
收拾好父亲搁置的行李,我带上耳机,宽松一学年紧张的气氛,也好与吵闹的车厢隔绝,车厢内推着铁皮车卖食品的售货员踱着小步,推着那满是锈色的铁皮车,即使我戴上耳机,仍能听见她尖锐的吆喝声,而收获的也就是客人问一下那些水的价格,至于食物,根本无人问津。
母亲前额的头发已经丝丝断断的白了,眼神紧张的,浑身也像上紧的发条,双手紧握着金布交缠的一个盒子,就像我小的时候上街紧紧抓住我的手一样,那盒子里装的是一条碧玺项链,是给嫂子的,价格不说,那里装的是情义。到了沛城车站,车内的人蜂拥起来,车厢里的过道也挤满了人,推车的售货员面对这种情况也有些烦躁,用更尖锐的嗓门大喊,叫过道的人让开,整个车厢里四人围坐一团打牌的嬉笑声,因拥挤的环境的恶骂声,交谈家乡的自豪声,讲述个人经历的悲痛声,孩童因嘈杂的啼哭声,父母训骂孩子的凶狠声,交织一团,给人一种难以忍受的燥闷,母亲平静着,两眼失神的望着前方,手里只握那盒子,像是听不见一样,我也只能把耳机的音量调的更大一些,虽然噪音是顶过了,但众多人身上的汗臭真是无法躲避。
到了深夜,车厢内的空调把火热的气氛吹的冰冷,想起哥我总是快乐着,他早就想和我谈谈,我说我会写信,却一直在拖,没想到会拖到我亲自去见他。我很羡慕他,高薪的工作,繁华的城市,还有贤良的妻子,车窗外那斑驳的树影像是他攀登的阶梯,移动的土墙啊、沙堆像是他路途上不经而过的风景。迷离的街灯扑朔我的尚未安眠的眼睛,低矮的瓦房在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远处模糊的城市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哥哥却做到了。摘下了所有星星中那最亮的一颗。
月亮已经泛黄,像是涂了胭脂一般,感染了她身边的云,她泼洒的脂粉下面是劳累一天的她的子民,离深月老远的地方一片漆黑,巧有三两颗似滴水的星在那里旋转着透明。破晓时,我失意的神经和精神都已紊乱,母亲已睡熟,我模糊的困倦的双眼疲惫的看见那双手依旧紧紧握着盒子,毫不放松。这时的人们也都横七竖八地倒在车厢里,不时传来梦的鼾声,看着远方随车而动的朝云,真不知何时,这已经被空调吹成冰箱的列车才能挪到那国际性的都市,如果大家都醒了,我想谁也不愿在这冰柜里一直保鲜。
我被空调玩弄的已经僵硬,我努力的减少骨骼肌间的摩擦,以防止那不和谐的苦楚打破这难得的宁静。我从包里取出毛毯给母亲盖上,不经意间,手触碰了她的额头,真是烫的要命,我叫醒了母亲,她脸色焦黄,直问我冷不冷,我也没回答,只是皱着眉头去给她等热水,方等她把预备的药吃了,我才安心的坐下,母亲一直很关心我,不论我做什么事,她都想弄清楚,我承认他爱我,但我也不得不说她心眼太小,或许在所有孩子的面前,所有的母亲都是“小心眼”,怎么也无心放下。
过了不知多久,林语堂先生的《红牡丹》已被我翻到尾声,这时候天空的云层间相互交杂红紫的斑彩,像是仙女的绸缎,又是彩虹的霓裳,映衬褐色的土壤,车厢内慵懒的神经也开始慢慢复活,母亲也醒了,忙着给我哥哥通电话,一夜的休息,一夜的冷,让这些人儿拿起食物充饥,我的食欲也被勾起,在小型的洗手间简单洗漱后,撕了两块面包,嚼都没嚼便吞了下去,随即便去给母亲倒了些温水。我对面坐的那个女孩儿也意识到阳光的存在,伸了个懒腰,把男朋友晃醒,一起去配早餐。这是大约8点了吧。
车厢内因泡面的蒸汽稍稍暖和些,整个车厢都弥漫着泡面的油炸味,我收起书,给母亲弄了碗,也好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