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卡勒住马匹,转向海瑞的方向,那双清澈的眼神直视着面前沧桑而又疲惫的男人:“但是,海瑞,我只有一个海瑞布朗恩。”
佣兵首领感觉一桶冷水从头到脚泼了个透亮,足足半分钟他忘记了如何呼吸。艾丽卡清澈的眼神就那么直视着他,如同一汪清澈的湖泊倒映着他的影子,海瑞用力想清醒过来,但却只能看到毫无防备措手不及的自己。
“啊,是啊,确实只有一个海瑞布朗恩。”海瑞打了个哈哈,策动着身下的骏马“毕竟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只有我们,不是吗。哦我记得帕斯卡跟我有事要说”
在即将错身而过的那一刻,艾丽卡用臂膀拦住了惊慌的骑士,那手腕并非粗壮结实,却带着不动摇的力量,声音带着他无法再有勇气抛下的哽咽:“海瑞,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不要逃。”
佣兵低下了头,许久没有说话。就好像一件沉默的马鞍,本来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套在马上,什么话都不应该说。只有死人才不明白艾丽卡在说什么,只有瞎子才看不出来女伯爵究竟拿出来多少勇气,可海瑞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做一个死掉的瞎子。
艾丽卡的手牵着海瑞的衣袖,小拇指触碰过手腕,海瑞抖了个机灵,他还记得在德瑞赫姆,她曾经这般牵着自己的亚麻布长袖一路走过所有的小巷,两个孩子许下过无数天真可笑的诺言:“你知道的,对吗?”
“不,不不不,艾丽卡,千万不要这样。”海瑞抬起头来,那目光虽然还夹带着难以抑制的惊异,却已经开始镇定下来“不,不要浪费你自己的时间,像我这样的白痴,比四条腿的蛤蟆还常见,你只是恰巧认识一个罢了。”
艾丽卡没有笑,双眼似乎笼罩在一片蒙蒙的雾气之中。她记得成为那颜后,很少这般想要哭泣了,而且是难以忍住的。但她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哭,他会因为自己的哭而失去理智,会去和欺负自己的大孩子们打得你死我活。所以她不哭,绝不要落泪。
“那我要去哪里找我的白痴呢?”艾丽卡的声音如同一记记重锤,敲击在海瑞的胸口“他从来不肯回头,又那么倔强。我只是在离开的时候没有握住他的手,他就这么离开了我七年。”
海瑞张了张嘴,但终究是没有说出反驳的话。他伸出手来,轻轻摩挲着女孩的脸庞,他粗糙的手和她的脸之间,阻隔着一层厚厚的牛皮手套。泪水流淌过武士的皮护甲,沿着那刀剑留下过的痕迹与褶皱崎岖蜿蜒。
“艾丽卡,你还年轻,你的前路一片光明。”海瑞轻轻地说道“你忘不掉过去,只是因为那些光影太美好。未来有更多忘不掉的,有更多你会更喜爱的,那些才是你应该得到的,艾丽卡,扔掉那些泡沫吧。”
“没有泡沫,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所以,这里的一切也都可以是你的。”佩洛兹伯爵已经不见了,现在在海瑞面前的,只是一个为了爱情赌上一切的艾丽卡,她的双眼如同石榴石般血红“你的地位,你的光荣,你祖先拥有过的一切”
“这一切都是你的东西,艾丽卡。我曾经为了你的木偶和高我们一个头的孩子打架,现在我也会,如果那个人是我自己,我宁愿看到从剑刃到剑柄没入自己的心脏。”海瑞摇晃着自己的脑袋,他感觉自己拒绝的能力已经到了极限“我,我要走了,艾丽卡,这里已经没有危险,我要去苏诺了。我,我想我们会再见的。”
这个男人不顾目光呆滞的女孩,像是旋风一样逃开了。不知所措的护卫们看着这个佣兵莫名其妙的举动,但艾丽卡就那般坐在马背上,一言不发,他们也不知道如何行动,只能目送海瑞发疯地离开。那马匹被他驰聘得难以招架,发出沉重的喘息。
“帕斯卡!帕斯卡!”海瑞冲进雇佣兵营地,把正在和人喝酒吹牛的副官拽起来“你说过,苏诺要打仗,对不对!”
帕斯卡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无法计算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得连连点头:“啊,是的是的,我跟您说过的”
“那还等什么,小伙子们!”海瑞朝所有人大声叫嚷着“我们去赚钱!马上,现在就走!我们去苏诺!帕斯卡,写一封信,告诉苏诺的公爵,我们的剑为他们服务!”
在一片沸腾与高呼万岁的声音中,海瑞转过身去,擦拭了一下眼角刚刚不慎漏出来的、不该存在的东西。现在,佣兵又要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