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废土村那钉在村口的破木板,被一辆西来的金色马车撞断。
那断裂在地上的木块上,赫然写着大唐二十三年。
而在离那木板十公里外,一栋摇晃的小窝棚边,几缕阳光钻过裂缝,把林小北盖着黑心棉的大字型丑态,照的纤毫毕现。
他打着哈欠,睁开了眼,背上那个补丁比布还多的小小竹篓,随手推开了吱嘎作响的木门,一阵泥土的芬芳扑鼻而来。
悠哉游哉地晃到小溪边,林小北掬起一捧水往脸上轻轻一泼。
“哇塞,透心凉。”
他打了个寒颤,就瞥见溪水的倒影里一个小黑娃,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衣裳破破烂烂,在冷风中舞得欢快。
瞅了眼自己的手掌,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嘿,这就是本少了,这双手啊,老茧比星星还多,真他爸的鬼斧神工的10岁呀。
村子那头的土鳖路,孩子们的笑声像风铃一样传来。“哈哈,瞧,那边是个捡破烂的!”
林小北只是耸耸肩,他的朋友只有一个,那就是每天让林小北背书包的姚西范。
别看他白天累,到了晚上,生活可浪漫了,得在垃圾堆里找吃的,感受着别人的冷语白眼,顶着他们甩过来的香蕉皮,在寒风暴雨中,随着毒虫的撕咬轻轻哆嗦。
在家里他是父母的拳击靶子,在街头,大侠们最喜欢看他哭泣,不把他打出暴雨梨花,誓不罢休。
可他从不在人前哭,他知道,在这世上,眼泪只会换来更多的嘲笑。每次挨打,他都会笑。大笑,特笑,狂笑着冲进那一个连他父母都找不到的肮脏地穴,抱着自己的膝盖,偷偷哭泣。
由于打了这么多年,还没被打死,村里的文化人就给他送了个外号,贱骨头。
“贱骨头,是不是也想加入我们的队伍啊?”另一个孩子的声音甜得像蜜。林小北笑笑,他的游戏可不是捉迷藏,而是跟命运做石头剪刀布,他的玩具是别人不要的破烂,他的游乐园是野狗的地盘,为了口吃的,得拼个你死我活。
日复一日,他林小北就像是大青虫,每个黎明,都要去残害那无辜的野菜,哪怕路上坑坑洼洼,他还是得恬不知耻的踩着自编的破草鞋,勇往直前。生活对他来说,不过是死不要脸的屡败屡战,只要上帝还没让他死,头破血流又算的了什么?
土鳖路上,尘土飞扬,仿佛在诉说着那些无人问津的故事。林小北微微抬头,任由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他出生于这片废墟,一生的梦想不过是成为垃圾堆里的寻宝专家。
在这个偏僻得连地图都找不到的地方,村民们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用的东西,直接扔进自家的“宝贝库”。这里的夜晚,没有灯火,只有流浪汉的故事和偶尔的“激情斗殴”现场直播。
大多数时候,林小北得跋涉到遥远的城郊,趁着街道司大叔休息的时候,才能从垃圾桶里翻出几张废纸。那场景,简直比探险还要刺激。
提起他那位名叫皮定君的老爸,那可是个传奇。这位文盲级别的拾荒高手,曾与棚屋区的大房东黄善仁打了个赌:谁舍得砍掉手腕,谁就能免费品尝哈密瓜。结果,皮定君赢了,那一晚,林小北啃着老爸赢来的瓜,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想:“这瓜,真是绝了。”
在废土村,皮定君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英雄”,毕竟,一个连手腕都不放过的男人,为了块瓜都敢豁出去,更别说为了钱财了。
无奈,时光匆匆,作为酒鬼加赌鬼的老爸已经远去。留给林小北的,只有那些孩子们砸向他的石头。
“快看,这是疯子的儿子,你敢和他玩吗?”
林小北低头一笑,拍拍身上的尘土,心想:“不玩就不玩,反正,我还有无数的回忆和满天的星星。”
他转身就要离开这无休止的争吵,却未料,一块煤炭飞来,打破了宁静。
“林小北,听我夏姨夫说你在字学,别人买米糕吃,你就在旁边吞口水,是不是真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戏谑,在空气中回荡,“别去上学了,我给你些煤炭,待在家里吧,至少不会冻着。“
听到这话,周围的小孩爆发出更高的笑声。
不用回头,林小北就知道说话的是陈道安,里长的儿子,他不由加快了步伐。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土地上,动物们为了生存你争我夺,人类虽然文明,但自然法则依旧。世界不会因怜悯而停留,生或死,在命运,也在于自己。
起落间,孩子们的身影已远,林小北双腿发抖的靠在树干上喘息,那块脖子上晃动的黑色鹅卵石让他不由记起七岁时的自己。
那个傍晚。村里的熊孩子们,被陈道安这个“智多星”一撺掇,就开始对他进行石头雨的洗礼。
这枚黑色的石头,带着风声,本想和林小北的后脑勺进行亲密接触,把他不配拥有的生存权利带走,结果却擦过他的脸颊,和里长家的幸运猪发生了邂逅。
猪兄一声悲鸣,画风突变,直接领了便当,场面一度十分“血腥”。
林小北心想:“我只是闪身躲过了石头,这事真不赖我!”他坚信真理会站在他这边,所以没跑,准备迎接“人民的审判”。
但夜幕一降,流言蜚语就像野火燎原,他被封为“扫帚星”,理由是:如果贱骨头被砸中,猪兄就能续一秒。于是,他光荣上榜,被吊在房梁下,享受了一场“热情款待”。
那一夜,疼痛和委屈陪他度过了漫长时光,但他的眼泪没有落下来,因为他相信真理不需要眼泪。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这不幸的村庄,里长怕事情闹大,赶紧叫停,林小北得以重获自由。吐了一口气,半梦半醒间,他摸到了这块粗糙的鹅卵石,看着上面刻着“厚德”二字,不由哈哈大笑,笑的血都喷到了石头上。
“厚德”这是他以前的名字。是他的父亲,人称“赌神”的赌鬼皮定君,在他们租住的废土一万零八十号旁的破旧棚屋中赋予他的期望。皮定君妄想着他能成长为道德的楷模,肩负起家族的荣光。然而,这一切在他六岁的那年冬天,随着母亲林爱钱的一纸决定,而烟消云散。
那是十二月三十日的夜晚,北风犹如摇滚乐队的鼓手,将他们家的屋顶瓦片吹得四处飞舞,仿佛是音符在空中跳跃。雨水与风一同闯入。
林小北蜷缩在被老鼠啃咬得稀巴烂的床角,紧紧抱着那床黑心棉,感受着刺骨的寒冷。他的父亲皮定君跪在床上,恳求着林爱钱的宽恕,而林爱钱则是愤怒至极,声音在风雨中颤抖:“厚德,厚德,你看看我们现在这样,这算什么!”
皮定君的耳朵被林小北的母亲揪着,她的脸上写满了失望与愤怒。“厚德,厚德个屁!”她咆哮着,“看看我们,什么都没有得到,这孩子连捡破烂的钱都不知道孝敬他妈,就想拿去交学费,还谈什么道德!这样的孩子,长大了又有何用?!”雨点敲打着窗户,似乎也在质问着这个家庭的未来。
林小北的心中充满了恐惧,他知道,如果不能改变些什么,他的结局已经注定被垃圾埋葬。他的母亲从来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她的脾气像暴风雨一样难以预测,而他,只是这场风暴中的一颗尘埃。他闭上眼睛,试图逃离这个现实,但那些话语和风雨的声音却不断在他的脑海中回响。他渴望有一个温暖的地方可以躲藏,一个没有风雨的地方,一个不需要总是担心明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