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博牙兵们带着笑意,丝毫不介意血污的腥臭味,在尸山血海中逐一检查补刀,唯恐有装死遗漏的。
他们手中拿着利刃,所过之处,都要把叛军的头颅割下,抓住头发缠绕在自己腰带上打个死结。
动作之熟练,手法之快速,让人不禁怀疑他们不是在收割人头,而是农忙时节一边聊天调笑,一边埋头刈麦的农民。
李昂在城楼上沉默着看着眼前的场景,他并不是圣母,也不会可怜这群叛乱者。
但他心里总是难受的,那种恶心反胃感一直在折磨他,这些人也是朕的子民。
李昂总是发呆走神,不自觉想到这些尸体是谁的孩子,又是谁的父亲。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很多事难以去评价对错,只是立场不同,图谋不同罢了。
他摇了摇脑袋,告诫自己不能太代入敌人的内心世界去和他们共情。
这次是自己大获全胜,所以才有时间和机会胡思乱想。
若是自己败了,对方会尊重怜惜自己吗?只怕是迫不及待把我软禁起来当做提线木偶来折磨吧。
李德裕匆匆上了城楼,叛乱已平,他脸上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见到李昂后行叉手礼,因为激动手势做错了自己都没注意到。
“微臣为圣上贺喜,此番事了,北司急需清理,往后只怕一蹶不振,神策军权可尽数收回圣上手中,再也不用受制于宦官了,此乃其一。”
“郑注叛变失败,已经伏诛授首,他在朝堂上的党羽也会惶惶不可终日,再也没有嚣张的资本。李训等人也被清理,党争之乱迎刃而解,圣上只需重视科举,大力扶持培养人才,我大唐政治清明之象指日可待!此乃其二。”
听到这,李昂深深看了他一眼,大哥,我不担心别人就担心你,只要你别搞什么“李党”把其他官员压的喘不上气,我就心满意足了。
李昂并未露出喜色,反而皱紧眉头叹了口气。
李德裕偷瞄了下圣上,在心里说了声“伴君如伴虎”,小心问到:
“圣上可是担心各地藩镇和官宦牵扯勾搭甚深,可能会借着清理北司的由头发动兵变?”
见李昂没有动静,李德裕自顾自说下去。
“此次平叛圣上既展露出了手段也打出了血腥,能大大震慑住那些蠢蠢欲动的藩镇。”
“那这个呢?”
李昂抬起手,指着下方御道旁慢悠悠走来的魏博少将军何弘敬。
李德裕眼眸深邃,弯腰小声道:
“当徐徐图之。”
李昂缓缓点了下头,回首说道:
“朕与李公打赌,此人前来,必是急着讨债的。”
一切尘埃落定后,何弘敬才敢出来,姗姗来迟,他久在风月花丛中厮混,肾虚的厉害,爬个城楼都能气喘吁吁,豆粒大小的汗珠从额头上直滚。
“呃,累死我了,圣上这丹凤门怎么建的这么高啊。”
李昂瞥了他一眼,轻飘飘说道:
“大抵是防着藩镇轻易打进宫来吧。”
何弘敬走到李昂身边,并没有理睬李昂阴阳怪气的话,而是恭敬行了个叉手礼,他脸上带着淡淡微笑,瞳孔中闪着贪婪的光芒,说道:
“圣上,魏博将士们的赏钱该结了。”
李昂和李德裕二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