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的号角声从北面响起,不用仔细分辨,鱼泓志就知道是退缩到玄武殿附近的金吾卫和禁卫军反应过来,杀回含元殿来接应圣上了。
虽然这群宫卫人数不多,战斗力不强,但他们就像杀不死的小强一样一直在挣扎和蹦跶,还经常趁你虚弱、不注意时冒出来恶心下。
如今自己被两面夹击却已经无暇顾及了,亟待解决的问题是神策军军心出了大问题。
那些因为朝廷扣减赏钱而被煽动利用的左神策军士,一个个都清醒了,最初的群情激奋和气血上头在时间的打磨下也消失不见,只剩下后悔和懊恼。
而手下的右神策军虽然足够忠诚,自己也用丰厚的利益去诱惑驱使他们,但战争的血腥残酷和迟迟见不到政变成果也严重打击了他们的信心。
不少神策军已经脱下盔甲当了逃兵,仓皇顺着一些宫墙小洞逃往城内,余下的也惶恐不安丧失了战斗力。
特别是对面魏博牙兵们一边打仗一边高喊着“圣上在此,投降者既往不咎”时,那些神策军恨不得当场就扔掉武器跪伏在地上。
自己只能让心腹做监军不断杀人威吓,暂时震住这群蠢蠢欲动的神策军。
鱼泓志在心中苦笑一下,这方法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自己压抑他们越深,之后受到的反噬就会越重。
或许圣上带着魏博牙兵们攻破丹凤门时自己就已经输了。
不,再往前,昨晚自己没能在长生殿寝宫抓住圣上,胁迫天子取得那名分大义时,便已经叛乱失败了。
鱼泓志怎么也没想到近乎完美的杀招死局,却被圣上硬生生劈出一条缝隙,让那驱散黑暗的光线射了进来。
自己好像也没做错什么,怎么就沦落到这满盘皆输的地步呢。
都怪那郑注!
这个废物!
手里有着五百凤翔牙兵和两百蜀地佣兵佣兵,却只知道在长安城内屠杀政敌,不仅没打下南衙,还能放走圣上去城外和魏博牙兵部队碰头的。
看看人司马仲达带着家奴死士叛变诛杀大将军曹爽的时候,什么仇人什么政敌,全然不顾,径直朝着武库跑去拿兵器和盔甲武装部队,这才是智慧和手段啊。
但鱼泓志转念一想,自己领着上千名神策军不也没能把圣上留在大明宫吗,骂郑注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他顿时释然很多,既感慨自己对圣上看走了眼,他远不是之前展示出的那般懦弱和无能,竟然韬光养晦这么久把自己蒙骗地死死的。
又有点欣慰这大唐命数确实不该绝,出了这么一位勇武智慧的君主,在宦官、朝臣、藩镇的重重围堵下,圣上或许真的能杀出一条血路给朝廷带来中兴。
突然,急促的鼓声传入鱼泓志耳内,他的思绪戛然而止,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蹿起,尖声道:“怎么回事?谁人击鼓?”
身边的宦官和神策军士无人回应他,都只顾看着前方。
李昂穿着轻铠,打马缓缓从魏博牙兵队伍里驶出,所过之处牙兵们纷纷让道,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射死他!快拿箭射死他!”
鱼泓志声音越来越激昂,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他举起铁如意,大睁着眼睛,薄膜一样的眼皮不住抖动着,高声道:“诸军士!一鼓作气,杀了这群牙兵!”
可是没有一人听他的。
就连他右神策军的心腹将士也是沉默不言,放下刀戈看着骑马而来的圣上。
鱼泓志上前抢夺弓弩,既然你们不敢弑君那就由我来亲自动手。
却不想心腹军士们纷纷避开他,有些烦了甚至一下把他推倒在地。
鱼泓志尖叫着,呵斥着,他状若疯魔,不断命令监军动手把这不听话的神策军士全杀了。
但四周还是沉默一片,那些人只是转头面部表情的看着他。
他们眼里似乎有火焰在跳动,恨不得立马把鱼泓志杀了割了头颅好去圣上那里做投名状。
鱼泓志怕了,他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力气一下子被抽离出身体,颤颤巍巍的后退着,而后飞也似的逃往含元殿内,身边只有几位小内侍跟随。
权力就是这样,几十年的累积,一着不慎,往往会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李昂不顾后方李炎和李德裕的焦急呼喊,一直骑马到距离叛乱者五十步内,才“吁”了一声停住马匹。
距离如此之近,内心说是不害怕有点太装,李昂腿肚子已经在抽抽了,他都能看见对面神策军手中长刀的锋刃反光和脸上缓缓滴落的汗珠。
“圣上。”
“是圣上,我有幸偷瞄过一次,是他没错。”
“圣上亲自来对话了。”
……
神策军内小小骚动起来,众人都在窃窃私语讨论着什么,而后不知谁带头下跪,霎时间,所有的军士全都放下手中的刀剑戈矛,齐齐跪伏在地上呐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