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禧二年,十月三十,己卯。
黄昏日暮。
仇池往东,二千五百里外;
淮河南岸,淮东重镇楚州所辖,盱眙县,县城东门外,车琳琳马潇潇,旌旗飞卷。
数千盱眙军,正在将校的指挥下,列阵开拔;
不远处的淮水河畔,一无名土坡上,一老将,带着数名偏将,正默默注视着军阵转移。
这老将军,身高七尺,背宽膀壮,甚是魁伟,那黑漆顺水山文甲穿在其身,也略显小巧,左右手各扶一把挂在腰间的军刀,皆长四尺有余,比制式军刀长出许多,更显威武霸气。
冬日江风颇寒,属下终究心痛老将军,上前规劝:“都统,风寒,先出发吧,这里交给我等便是!”
老将军转头看一眼属下:“世雄,怎么,打半年仗,升了官,一点江风也吹不得了么?”
属下苦笑,老上官就是管不住嘴,什么话都往外蹦,不然如何从军半辈子,就这打仗的半年,才升了官。
老将军看属下脸皮,顿觉无趣:“好了,好了,看你这天天生气的嘴脸就烦,我不说话,一句都不说,总成了吧!”
说完,老将军真就不说话了,但他身姿挺拔的扶刀而立,不动如山,半点没有离开的意思。
那个名叫世雄的属下,本姓陈,跟着老上官血战淮东淮西半载,从一队正,升至如今一营正将,可谓皆赖老将军之能,如何会生气!
见老将军不走,也只得讪讪退在一旁。
土坡下,盱眙军士兵,列队向西而行,每每路过,皆仰望老将军,而后气势一震,高昂而出。
就是这样一个仅凭一眼,便可激发士气的老将,谁敢想,半年前,还是一小小武节郎。
大宋武阶八级六十阶,最高为太尉,其下有横班正使十四阶,诸司正使八阶,横班副使十二阶,诸司副使八阶、其后则是大使臣、小使臣、无品尉勇。
武节郎位列第五级第四诸司副使八阶的第四,总位,第三十八阶。
今年四月,北伐伊始,五十八岁的武节郎毕再遇,随镇江军统制陈孝庆,攻打泗州;
那时,泗州为东西双城,金军互为呼应,备战充分,难克,毕再遇请选敢死军为前锋攻城!
时任招抚山东、京、洛之殿帅郭倪,准了毕再遇的请求,然后,给了毕再遇八十七个兵,且限定攻城时日。
为国之事,毕再遇没有计较某些人的刻意为难,而是领着八十七个兵冲向泗州城。
泗州西城,毕再遇布置杨旗,放舟作佯攻之态。
实际则亲率敢死军从陡山直奔东城南角,且先登上城,赤膊杀敌百余,飞夺东城,其后劝降西城。
五月,泗水北部灵璧城,毕再遇升任环卫官,率军四百八十人,为友军断后,再战金军五千;
此役他手挥双刀,万军之中,一击砍杀贼将,而后绝水追击溃兵,杀敌甚众,甲裳尽赤,逐北三十里,扬名天下。
“扬个屁!”老将军站得久了,终究是忍不住嘴碎,却是不和陈世雄说,只转头对着另一个属下叨念:“张俊,你说,当初一起登城的八十七人,如今还有几人?”
名张俊的属下,比陈世雄似乎更圆滑些,上前一步近了老将军,这才说到:“该是剩下三十余人!”
“五死其三呐!”老将军神情略微悲戚,渐渐的,又化为愤怒:“不过,将军阵上亡,不奇怪,总好过像那田统制,被人卖了,好生憋屈。”
老将军说起这田统制,不管固执的陈世雄,还是圆滑的张俊,皆沉默了;
良久,终究是陈世雄做了恶人,再次规劝:“都统,莫再提了,这话传出去,终究不好。”
田统制,名田俊迈,濠州守将,北伐东路军先锋!
四月朝廷发布北伐诏书,五月初田统制便率军攻下蕲县,五月末克虹县、收灵璧,兵锋直指宿州州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