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金耗子正圆瞪着眼睛死盯着那鲜红的血液,对生命消逝的敬畏、震撼和恐惧又一次的冲击着它的心灵,让它看到生命的前方不过是一片空空荡荡的虚无…
生命的旅途不会让人堕入虚无和迷惘,但对其的思考会。这么些天来,绿头四那躺在天路上的身体,那用力蹬直的双腿,都在带着它的大脑去面对和思考什么是死亡。它的脑袋里有着千头万绪的想法在相互撕扯,那一阵阵清晰的跳动和如寒风直刺脑髓般的疼痛,时常将它从仁慈的长夜所赋予的安宁中吵醒。
长夜呵。我亲爱的黑色密友啊。你知道这灵魂深藏的沮丧,迷惘的心灵对你毫无遮拦。我睁大着一无所见的眼睛,不知所寻尽皆虚妄。那门外正款款而来的死神啊,你和长夜这位朋友同来,欲要与我共饮这余生的苦楚么?一切终归你。谁能够拥有那凌然无畏的心灵,胆敢悍然与你对视?
“虎大王”金耗子如梦呓一般的呼唤了一声虎大,喃喃的问道:“就刚刚它还在那里,它就那么真实、清晰的存在着。为什么就那么一瞬间,它就成了一具空洞的躯壳呢?我们明灵为什么会这么脆弱?为什么会有死亡?死亡之后它还会存在么?如果避免不了的将要去向死亡,那么我们为什么活着?…”
金耗子将数天来萦绕脑际的对这虚无的生命的思考,一股脑的吐了出来。
虎大深深的凝视着金耗子,沉吟着。它趴下后腿蹲坐在金耗子面前,歪着硕大的脑袋,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又像是疑惑着:这算是哪门子的问题。
一阵沉默之后,虎大低沉的说道:“死亡不可避免。所有生灵从觉醒时起,就面临着选择如何去死的问题。当你意识到活着,那也就必须直面死亡。”虎大停顿了一会儿,随后补充到:“活着,就是你为自己选择一种死亡方式的过程。”
“明灵的幸运,在于可以选择如何去死。”虎大站起身来,绕着金耗子走动。“你看这南山,那些昧灵无时无刻不是在无知无觉中死去。对自己、对世界的无知,让它无法决定自己要成为什么,为了什么而活着。每日只求果腹,也不过是他人腹中食物。”
“金耗子,你是想愚昧的活着?还是试着先看看这个世界,看看你身边的同胞。”虎大停住脚步,仰起头继续说道:“或者去看看头顶的神?到那时,你或许会知道你应该怎么样死去。至少你不会再像这山中昧灵。”
“从你在祖树下觉醒的那一刻起,你就是这灵界的一员。现在你站在我们虎族的领地上,你则是我族同胞。”虎大转过身,埋下头,将那大鼻子凑到金耗子面前,双眼灼热的看着金耗子说:“灵界的一切,值得你活着。这里的一切,我为之去死。”
虎大重新抬起身子,蹲下后腿坐在地上,郑重的对着地上那道小身影说道:“金耗子。欢迎来到明灵的世界,欢迎你加入虎族,欢迎你加入灵界。”
金耗子用力昂起脑袋,努力想看清背光下藏在阴影里的那张虎脸。它又扫视着这个山顶,浅草温柔、清风怡人而阳光和煦,没有灰成一片的松树林,没有孤独的橡树,也没有空寂的草原…
“生灭都是自然而然的,自然之事,你何必过分归咎于自己呢?”虎大转身离去,声音缓缓从远方传来:“金耗子,明天记得开始训练了。不久生灵的繁殖季节就将过去,我将带你们界外狩猎,那时你还没熟悉本能可不行。”
虎大那雄壮的躯体带着巨大的影子渐行渐远,头顶遮挡阳光的阴影离去了,明亮的米黄色阳光又照进了眼睑,这个世界原来并不是灰色的啊。
“金耗子。”一阵狂风从山坡上扇了过来,一道灰白色的身影,从那风中迅速的跳到了金耗子的面前。狂风过后鼠二十一灰白色的身影显现了出来,它站在金耗子面前,无意识的摇着大尾巴,有一些痴呆的打量着金耗子。
“你还好吧?”
“二十一。”金耗子惊异的看着面前这只灰色的松鼠,不知是愕然于鼠二十一的骤然来访,还是惊讶于自己提心吊胆昼夜奔驰的逃离尽这么快就告失败。
短暂的失神后,金耗子整饬起一点精神,带着有些惨淡而故作轻松的语气回答道:“还好吧。只是我好像回不去了。”
“可以的,你和我一起回去。在我的领地没有任何一个生灵敢乱嚼舌根。”
“我是说。”金耗子顿了一下,凝神注释着鼠二十一继续说道:“回家。”
“金耗子,回鼠族吧。我们可以一起组建一个家。我们的家。”
“二十一,你想要的那个家让我害怕。我害怕那片松树林,我也害怕再见到鼠族曾经熟悉的同族们。它们随时都会提醒我曾经犯下的过错,不断唤起我这负罪的愧疚的情感,一刻不停的啃噬我心。我不会回去的。”金耗子停顿了一下,问道:“鼠小七怎么样了?”
“它只是脸上留下了一道疤,失去了一只眼睛而已。没事的,金耗子。”
“但愿没事。二十一,让我留在这里吧。”金耗子恳求着“这里有我的朋友,有多种多样的明灵,有包容我这个云外来客的胸怀。”
鼠二十一呆立在那里,深深的看了金耗子一阵。“金耗子。等我成为领主的那一天。鼠族一切都是你的,你将不必再害怕任何东西。”
金耗子对那缥缈的未来似乎缺乏一些想象的能力,它关注的,或者说扯着它的关注力的就只有当下。所以它并没有纠缠于对将来的虚幻的畅想和承诺,而是现实的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得知你在这里的消息我就想办法找机会过来了啊。鼠族的训练实在没劲,鼠五也没啥能够教我的啦。”鼠二十一这时环顾了山顶一圈,看着在山顶上跳来窜去的带尾巴的、插羽毛的、红脑袋、黄身体、黄黑皮纹各色样式的明灵,眼睛发亮的说道:“这里确实有意思多啦,我也来和你们一起训练吧。”
“嘿,那只黄鼬。我们来玩玩。”鼠二十一跳向那只还沉浸在误杀斑鸠的自责中的黄廿,尾巴一摇扇去一阵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