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们作业了四个小时,溃兵们也瞪大着眼睛瞧了四个小时。随着天色渐白,一个新起的、规整的军事驻地就这样横空出世般的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人群里响起一阵低沉的惊呼。注意力分散之后更剧烈的饥饿感爬上了溃兵们的精神。
“你们说他们是上面派来接收我们的么?”有人忍不住问出了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
可惜没有人知道答案。
“我的个乖乖,上面这是派了哪支部队过来啊?这样式,怕不是中央军?”
孟烦了一群人被拥裹在人群当中,孟烦了又被挤在他们的当中,要麻站在他前面一直探头探脑,孟烦了几乎被他头皮上的那股酸臭味呛得窒息。
“要麻,你龟儿子不要乱动。”孟烦了受不了喊了一声,可惜被不辣的声音盖了过去,“中央军?你见过哪个中央军有这样的板式?这王八羔子滴怕不是老蒋的御林军!”
“不动如山,侵略如火,其徐如林,动如疾风。这样的军容……”林译踮着脚。
“阿译长官,你说些我们听得懂的话嘛。”
“林长官,你念过军校,比我们都见得多,晓得这是哪支部队不?”
一堆议论声中连老兽医也没忍住好奇凑到林译的身边问。在他们这群人中,林译虽然没有打过仗,但却是唯一真正念过军校见过世面的。一群泥腿子文盲平时里不怎么看得起这个格格不入的青瓜蛋子,这时却又都把目光巴巴聚集到了他身上。
林译刚刚的发言被羊蛋子打断了,这让他觉得伤了自尊,这时候众人反过来期望的看着他,又让他紧张而兴奋。他有种自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的成就感,很想用自己的学识来折服这几个“骄兵悍将”,可惜他竭尽回忆,也没有在自己的认知里回忆起国府有这样的一支部队。
“岳峙渊渟,像是……”林译不知道,所以他开始紧张到慌乱。他怕丢脸,更怕辜负其他人的期望,慌乱中他想胡乱说一个番号糊弄过去,可是原则又不允许。他在心里的纠结对抗中红了脸低下了头,“我……我也不晓得。”
众人果然都表现得失望,这让林译的脸颊更烫头颅更低。老兽医又看了眼迷龙,“迷龙,你路子广,要不托关系问问?问不问得出部队番号不要紧,就问问他们是不是上头派来接收我们的。”
然而一向在众人面前表现得无所不能的迷龙这时候也显得一些窘迫。他正犯难,就有人解了他的难。
小镇的出口,那个独立在禅达之外的收容站前,一个敏捷而猥琐的身影晃晃悠悠朝着那个基地走去,模糊晨光中,众人看到他手里还拎着满满两提礼物。
“这个狗日的,又特娘的走关系去咯。”
溃兵们平日里很不待见收容所里那位胆小贪财而且好色的站长,对他尸位素餐媚上求荣的行为尤其不耻。可这时看他急切地去攀关系,却又都对他充满了期许。溃兵们不得不承认,在应对上官的时候,站长这样的溜须拍马之徒就是比他们这些直肠子的傻蛋要吃得开。
溃兵们看着他狗腿子一样的背影,心里一边期待着他带回来大家期待的答案,一边又期待着他倒霉。
溃兵们虽然不懂很多道理,但至少觉得,能带出那样兵的上官,应该不会是什么喜欢溜须拍马的人。
期盼等待汇成一线,然后被一阵枪响砸得粉碎。
聚集了所有人期许的王站长甚至都没能接近那个新基地十米,就被勃朗宁M1918轻机关枪的子弹吓得屁滚尿流狼狈而归。随后一道强烈的灯光从临时搭建的哨塔上扫射过来,伴随着冷冽的声音。
“这里是第五军新编96师独立团军事驻地,再有擅闯者,军法从事!”
溃兵们如愿以偿的知道了对面部队的番号,但他们的愿望却依旧落空了。
接下来的几天,溃兵们还是会怀揣着希望在小镇前探望。他们觉得这是上峰初来乍到,得先安稳内部事宜,等到内部事宜安置完成,就会腾出手来接受他们这群后娘养的炮灰。
一开始事情果然如溃兵们想的那样发展,至少表面上是的。第二天开始那个新基地就开始扩建,工兵们不停歇地在军事设施附近搭建了更多的兵营、仓库,甚至还有一处野战医院。而运输车队也没有停下步伐,越来越多的物资被运进新搭建的仓库里,到第四天,基地里甚至还出现了医生和女护士的身影。
这让溃兵们越加相信自己的判断。毕竟那些物资远超基地里的驻军所需,他们也不需要医护人员,既然他们都不需要,那那些东西自然而然就是为自己这些人所准备的了。
然而溃兵们左等右等,等到工兵停了工,汽车停了火,都迟迟没有等来对方的接收。对方整顿完了内务,却丝毫没有接收溃兵的信号和动作。他们像是一座孤岛,诡异的依靠却又独立在这处天地之外,不与这方世界产生任何的交集。
溃兵们眼睛都望穿了,等到的却是一天胜过一天的失望和绝望。他们愤怒、躁动,却不敢接近基地一步,因为每当有人试图接近,回应他们的,永远是冰冷的子弹的警告。
溃兵们彻底放弃了。他们收回期盼等待的目光,又缩回到那一个个潮湿的角落,继续去做他们那永远等待着的、找不到未来的烂泥。他们颓丧、绝望,又有一些心安理得,因为他们终于意识到他们是真真正正的被抛弃了,所以也不必再努力挣扎期待些什么。比起昨天,他们又多了些放弃的理由。
良久的沉默,还是孟烦了率先动了身。他一言不发,随便找了个方向就走。
“烦啦,你走哪样?你龟儿是哪样意思,给大家说一声嘛?你是去还是不去嘛?”不辣在后面扯着嗓子喊他。
孟烦了被他嚷得烦透了,心里那团压了许久的邪火终于在这一刻爆发。这一刻,他终于找回了点长官的威严。
“叫啥子叫?你狗日的要去就自己去。去干嘛,让人家请你吃子弹吗?你……”
“烦了哥,不辣哥,不要吵了。那边长官好像朝我们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