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炎热的七月再次来临,考完最后一个科目后,艳霞便立刻投入到紧张的手工画绘制中。她照着两个妹妹的模样分别画了一幅人像素描。她要赶在投档前将画好的手工人像画交上去,加到档案里,以便在学校招录中能够占得些许优势。在填报志愿时,她选择了比较偏远一点儿的院校,希望那里竞争的压力更小一些。剩下的便是漫长而煎熬的等待了。
等待的同时,艳霞和几个熟识女生一起到县城塑料制品厂去打工。既是缓解等待中的忐忑,更是力所能及地为家庭贡献一份力量。当她每日沉浸在流水线上的劳作时,似乎快要忘记了还在等待着那若有若无的命运安排。假如真的没有任何消息到来,也许她将长期就这样在流水线上劳作下去,或者顶多是更换一个别的活计继续而已。
大学录取通知书是伴着暑热悄然邮寄到村委会来的,却立时引爆了小小乡村这块并不广阔的天地间的舆论。人们争相传递着打听着议论着陆家大闺女考上大学的惊人消息。待这消息传进艳霞耳中的时候,她还在塑料加工厂的流水线上忙碌地重复着同一套动作。她先将传送来的塑料袋铺展在操作台上,然后对准面前的压合机,只等机器抬起的那一刻将铺展的塑料袋一侧送进去,哐当一声,便完成了无数次计件操作中微不足道的一次。
“大姐你的通知书到了,你的录取通知!大学的!”当艳霞听到呼哧呼哧喘着气的二妹艳丽奔进车间,大声朝她喊着时,她竟有几分不真实感,甚至恍惚得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她和二妹一同满头大汗奔回家,打开盖着陕西?西安字样邮戳的深黄色牛皮信封时,赫然呈现在她眼前的是印有“西北建筑工程学院”几个水红大字的信笺。她清楚地看到上面用铅字刻印着自己的名字,被录取到土木工程专业。紧接着下面扣了一个大大的圆圆的鲜红的学院公章。
十多年的寒窗苦读,艳霞对大学的印象和认知还都是听来的想象中的,仿佛飘渺中的虚幻仙境,也是间接的抽象的,而这张薄薄的录取通知书,则是她第一次接触那多年憧憬中的美妙大学的具象物件。她高兴,打心底里高兴。高兴得不是笑了乐了,却是哭了流泪了。她一边抹着眼泪还一边笑着哭着。她真实地感到连这涟涟泪水中都在流淌着幸福和快乐!
陆家大闺女考上了大学,而且这个大学不是专科,还是个本科。艳霞成了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女孩子。这不亚于炎炎夏日的一声惊雷,让习惯了世世代代在田地里刨食谋生的农民老百姓突然间意识到,孩子们通过上学读书的确是可以走出去的。这也让不知多少后来者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和信心,让不知多少父母长辈终于变换了原本一贯的陈旧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