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时，宫宴设在一处雅致的殿宇，借的是赏花的名义，皇后邀了各家的女眷入宫。

宴席间，有宫婢吹箫抚琴，夫人们聚在一处寒暄，正值妙龄的少女们正襟危坐，望着属国进贡的那株名贵的翠色牡丹，倒是比花还要好看，公主皇子们还未下学，因此会来的晚些

“妙芙来迟了，诸位娘娘莫怪。”

忽然殿外有一道清澈的声音传来，声若细蚊，却是人未到声先至，只见几个婢女簇拥着一个柔柔弱弱的少女，为她缓缓掀开珠帘，搀扶着她走下步辇。

她容貌清丽，属于让人我见犹怜的类型，又着一袭藕荷色的衣衫，盈盈下拜，身形清瘦的似乎一阵风就能够吹走。

额间绘着紫色的莲花花钿，几只簪插在发髻上叮叮当当作响，看起来华贵不已，又有与她些违和。

大概是第一次打扮成这样，走动和行礼的动作有些僵硬和生疏，低眉顺眼间便怯懦的显出几分小家子气，腰背挺得不是很直，硬生生将那份脱俗的美感舍去三分，只剩下可怜。

跟在她身后下来的是一个体态丰腴的美妇人，看起来年岁不大，肌肤细腻雪白，脑袋上簪着金丝镂空的雕花玉簪，打扮的十分精致，看不出来什么生育过的痕迹，尽管她已经有了个六岁的儿子。

沈家是刚得重用的新贵。

早年还曾借着与平远侯府祖辈传到这代都快消散了的亲戚关系狐假虎威，甚者买过官来做，突然发迹，也不知怎的有一房十分争气，一朝中举便仕途通达，更是不知靠着什么得了当今圣上赏识，一步步挪上了丞相的位置。

与此事一同在士族门阀中传的沸沸扬扬的，就是这位沈丞相宠妾灭妻的行径。

还未官拜丞相之时，仅是谋得官职，抬了个官宦人家的庶女做贵妾，就一副重新娶妻的架势，连原配夫人的嫡亲女儿都给赶到老家的庄子里去了，那红绸挂的，隔了一条街都能看到。

现下诸位皇子都到了适婚年龄，开始相看亲事了，他才寻了个由头把人给接回来，谁不知道这位沈丞相是个什么心思。

只怕这沈三小姐平日没少遭罪，才养成这般畏缩的性格。

在场知道丞相府内幕的皆是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头，更有甚者，不怕事全当做笑话看，那柳太傅的夫人已经示意女婢斟了茶水，提醒旁边的御史夫人预备看戏了。

御史夫人更沉稳些，但抬头望去，眼中全都是讥讽之意，御史家姓颜，颜柳两家都是世代的官宦人家，又向来与平远候府那样的勋爵交好，向来瞧不上丞相沈家这样靠谄媚阿谀的偏房门第。

回宫时日尚短的江婕妤是第一次参加宫中的宴席，见了这样的阵仗忍不住惊叹出声：“哇，这沈三小姐好大的威风，连咱们皇后娘娘的侄女也没有这么大的排场吧。”

江婕妤声音清脆，讲起话来摇头晃脑的，连头上的步摇都在跟着晃动，声音虽不大，却足够让在场的所有人听个清楚。

她年岁比起在座的嫔妃较小些，从前家中还有个姐姐先入宫，姐姐亡故后便得了家里的授意入宫照顾她留下的孩子。

宫中掀起谋害皇嗣的风波，她便被赶鸭子上架般的送进了宫，承宠时日还不多，太后就下旨让她迁居行宫好生抚育皇嗣，眼下刚回宫便赶上了这么一遭宴席，真是生不逢时。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结，打量皇后娘娘夹菜的手顿了一下，坐在侧首的锦妃向来是个精明的。

她轻轻一瞥，见那柔柔弱弱的沈家姑娘和浩荡的一众仆从仍保持着下拜的姿势，身形有些颤抖，皇后娘娘的态度却仍旧不咸不淡。

锦妃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她们家皇后娘娘，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置上气了。

“雁菱，久不回宫，礼仪倒是生疏了？待回禀了太后娘娘，她免不得又头疼好一阵。”

锦妃看向江婕妤眼神有些冷意，显然是有意敲打。

注意到江婕妤颤抖了一下，像是有点怵她，而后锦妃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眼睛一眯笑着接过了话：

“这就是沈丞相家刚接回来的那个身子骨不大好的三小姐吧，倒是个清水出芙蓉的，看起来就与其它贵女不大相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