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一宿没睡的王导,依旧精神抖擞的看着车里的奏疏,
“广州荔枝到了?这个陶士行,搬甓闲得吧,这么个破事,用了加急?怕荔枝坏了吗?”
把陶侃进献荔枝的奏疏丢一边,王导继续翻看,
“嗯,你看人家周士达,多有正事,才刚刚就任梁州刺史,就已经和司州那些坞主们打通关系,将来就是胡羯来犯,也有个照应。”
王导把周访的奏疏重新放回左手,又拿起了甘卓的奏疏看了起来,
“呦,这次写得着实不错,条理也清晰、用词也准确、连笔锋都有了,这进步是不是有点太大了?这背后是不是有高人指点?”
王导放下甘卓的奏疏,撩开车帘,把随从喊过一个来,快速的写了个手令,说道,
“拿着这个,去湘州,把甘季思请到建康来。”
送出手令后,王导把目光移到了最后两份奏疏上,一份是徐州刺史蔡豹的,另一份是豫州刺史祖逖的。
王导一左一右,拿起两封奏疏,没有打开来看,而是掂量了掂量。
然后把两封奏疏,一左一右放在自己两侧,敲了敲马车的车壁,
很快就有人上去请示。
“这些奏疏,就是全部了?你们没有漏掉谁的吧?”
“大将军传话来,说到建康诊治旧疾,奏疏就当面直呈了。”
“大将军也来了建康?是晋王下了诏令嘛?”
马车外面没有回音,就是最好的回应。
王导的马车穿过宫门,没有停歇。
王羲之这时候也醒了,准备下马车走进去,毕竟上朝得有一个上朝的样子。
但却被王导一把拦住,说道,
“以后,你要自己走进去,今天你是跟着我进去,用不着下车。”
马车继续走在王宫里,穿过两侧的人群,直接停在了大殿的门口。
王导这才从马车上下来,回头一看,左边也停着一辆马车,看那个样子,大概是堂兄王敦的。
王导没有上前,也没有进殿内,只是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把刚才还在排着队往前走的官员们停在了原地,纷纷的往后退了几十步,给二人留出了空间。
这时候,王导才开口,说道,
“处仲兄,在这里等了很久了嘛?”
话音刚落,王敦就从车上下来,走到了王导面前,说道,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和我讲,你还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兄长了?”
王敦这句话一说出来,胆子小的官员已经瘫软下去。
王导没有先回答王敦的话,而是看向被吓得不清的那些官员,说道,
“大家都先进去吧,我和处仲兄有几句家里话要叙一叙。”
这话一说出来,官员们,你看我,我看你。
倒是谁也不敢站出来给王导王敦看看,竟然又向后退了几步。
王敦哼了一声,说道,
“没听到嘛?这都到了点卯时间了,你们还在场子里逗留,是要晾着大王嘛?”
众官员还是一动不动,开什么玩笑,点卯迟到了,最多是罚点俸禄,要是敢走在这两位爷前面,家里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官员们对看良久,连殿里的宦官也出来催促了,话还没出口, 就看到两辆马车两个人在那里站着。
宦官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这样的僵持,过来两刻。
最后还是纪瞻站出来,说道,
“老头子不禁站,就先进去了,你们要等就等吧。”
有了带头的,自然就都跟了上去。
王导、王敦二人,看群臣走了过去,也让马车退到一边,又往彼此走了两步,这下可就是脸对脸了。
王导这次先说了话,
“大将军未得诏令,私自入京,不合规矩吧?”
王敦笑了笑说道,
“规矩?谁的规矩?我是生不出儿子来,你倒是生了个好儿子,可怎么样?还不是被人欺负了,你连个屁都不敢放,我这个做大伯的,能不管吗?那孩子的委屈成什么样?”
王导哼了一声,问道,
“大将军进京,带了多少兵马?”
王敦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头,说道,
“就带了谢鲲这一张利口,咱是来讲理的,这事咱占理,咱怕什么?”
王导点了点头,说道,
“我也就带了逸少一个小家伙,处仲兄,里面请。”
二人有说有笑的走进殿中,谢鲲和王羲之在后面远远的跟着。
谢鲲悄悄的凑到王羲之身边,问道,
“劳烦逸少,我想打听打听我家那个女儿真石的近况,算起来,我这也小一年没见到她了,她母亲唠叨的厉害。”
王羲之看了看是谢鲲,行了个后辈礼,说道,
“不敢相瞒,真石好像是看上了褚裒,但现在比较麻烦的是,卞家的女儿、荀家的女儿好像也在争锋,我还开了盘口,谢叔父要不要赌一把?”
“额~褚裒?怎么就是褚裒哪?逸少,叔父就直说了,你就对真石没有感觉?”
王羲之摇了摇头,说道,
“没有,一点也没有,景纯师父给褚裒算过一卦——此卦非人臣(第二卷第88章)。”
谢鲲听到这话,好悬没一头栽下去,捂着胸口说道,
“逸少,你可别吓叔父,你也知道咱这谢家小门小户,叔父有个私心,就像把她送到学堂里,攀上王家的高枝,也好在江南安身立命。”
王羲之开导说,
“谢叔父也不用太过担心,真石还不一定能拼得赢哪。”
谢鲲白了王羲之一眼,说道,
“你就是这么开导人的?”
“谁不知道谢叔父是江左第一流的名士,小子怎么敢去自讨没趣?”
“你小子,怎么也来上朝了?”
“我现在可是正经的秘书郎了,要不了多久,我说不定就补个将军,到时候我就向大将军把谢叔父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