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领头的脚夫,原是灵槐山上一银尾灰狐。
春取嫩草,夏食野果,秋啖虫鼠,冬觅遗粮,它终日为餐食而劳碌,不得一日少歇。
它最恨、亦最怕的,便是扶光城的猎户。每当猎声一起,狐心惶惶,众狐纷纷疾步藏身,恐遭不测。幸好,灵槐山很大,它只在深处活动,一年也碰不见几次猎户。
偶尔它觅食到了山顶,便会远远望一眼下方,俯瞰山麓间那气势磅礴的扶光城,好奇城内的生活到底如何。
不过,它却也不像其他同类那般靠近过扶光城半步,因为他生来就有感知危险的能力,知道在那巍峨迤逦的城邑中,隐藏着极为恐怖的危险。
改变,是在几年前开始的。
城内钟鸣鼎食之家,在狐皮大衣外,不知为何又忽然开始流行起狐裘围巾来。其中最受追捧的,便是那用银尾灰狐的尾皮制作的围巾。
银尾灰狐,其尾毛色如银,蓬松若流苏,贵人们认为佩戴此围巾,既显身份之尊,又增风雅之气,因此争相购之,蔚为风潮。
猎户们纷纷出动,日夜兼程,仅一个冬季,银尾灰狐数量便骤减。
又过几年,风气一过,狐裘围巾不再流行。
囤积居奇的商人受到了严重打击,猎户们转而关注下一个风口,灵槐山上的银尾灰狐也基本绝迹。
在这场天降的灾厄中,银尾灰狐这一种群的怨念,最终产生了一个具体的结晶——瑾鸢。
她是少见的灵狐。
在吸收了众多同类的怨念之后,终于成妖,学会了拟态化形之力,变而为人,遁入扶光城。瑾鸢以青楼女子的身份,不断在扶光城内吸取修道者的道力,增强自身修为。同时,她又将练成的道丸分发劫后余生的同类,以养势力,壮大族群。
其中,便包括了这领头脚夫。
……
“她的魂没了…”
老妪面色凝重,哀叹道。
只见她鬓发斑白,脸上沟壑纵横,此刻闭眼跪坐在地,将手置于狐妖的额头上,眉头紧锁。
“怎么可能,肯定是哪里弄错了…”抱着狐妖的领头脚夫一脸惶恐,不可置信地喃喃道:“她刚才还跟我说话,怎么一眨眼功夫,魂就没了?”
老妪闭眼沉思。
她是除了瑾鸢之外地位最高的狐妖,向来话有威信,说一不二,此刻却似乎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结论,因此再次运化妖力,深入探寻狐妖体内状态:
真是怪事…
细察其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皆如常无损、毫发无伤,但那至为关键的魂魄,竟已杳无踪迹!
体随魄动,魄依体存。魄体相依,犹阴阳之相济,怎么可能将魂魄完全打散,却不伤肉体分毫?
等等。
也许魂魄不是被打散了,或许…
老妪不禁心中骇然:
她的魂被人取了!
谁人竟有此等神通,能隔空取魂,犹如探囊取物?
意识到这点,她强压着涌上心头的恐惧,继续探寻狐妖的魂魄,试图找寻到对方取魂时留下的些许痕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枯朽的手终于开始微颤起来:
流水行云,完美无缺。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真的可能么?
我们面对的,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对手?
问道、修道、悟道…难不成是天师级别?!
不。
老妪绝望收回妖力,手已震颤如抖筛,再也抑制不住:
对方超出她的水平太多,她甚至没有判断的能力。
仰高山而不可及,俯深谷而不可测。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