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女子没有摇头,只是怔怔的望着湖面上往来的渔船,一言不发。
李守仁本来想劝慰几句,一时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意兴阑珊的和秋娘对视一眼,正要准备离开,女子却坐在地上,眼神迷茫的唱起了歌:“约郎约到月上时,等郎等到月斜西。不知是奴家山高月上早,还是郎处山低月上迟……”
她声音像黄鹂鸟一般清脆悦耳,悠扬的歌声随风飘荡,宛如天籁之音,一时间,李守仁主仆都停下脚步,听得有些痴了。
等女子一曲唱完,李守仁拉着秋娘的手,重新坐下,笑道:“姑娘,我如果所料不错的话,你是为情所困吧。刚才我问你是不是夫妻感情不和,你没有否认。言为心声,我想,你应该心里爱着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却不是你的夫君。”
女子点头,又摇头:“如果一个女人,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还不如死了算了。”
李守仁没想到没想到这女子还是一个贞洁烈妇,同时也暗笑着女子的单纯幼稚,人活一世,除了生死,都是擦伤。俗语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嘛,活下去才是生存的第一法则。
“姑娘,看来你是婚姻不幸了。既然你有此决心,为什么当初就要嫁给你夫君呢,为什么就以不一死了作为要挟呢,父母虽然在儿女婚姻这方面表现得有些霸道,但始终是爱自己儿女的。再说了,你心里装着一个男人,却嫁给另一个男人,这对你夫君很不公平。”
女子听了此言,不由一愣,随即捂住脸,呜呜的哭泣。这个男人心真狠啊,一点都不会安慰人。
李守仁看着女人的目光毫不怜惜,转头看向秋娘,“秋娘,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呀。”
秋娘点头,“少爷说得对。姐姐如果当初以死相胁,你父母定会改变主意,你也不会嫁给你不喜欢的人了。现在嫁了又要死,妹妹想不通。”
女子听了这一对主仆的一唱一和,哭的更伤心了,“你们两个又欺负我,呜呜呜……”
见女子啼哭不止,李守仁很无奈,也唱起小曲,只听他唱道:
“忆昔当年泪不干,
彩楼绣球配良缘。
平贵降了红鬃战,
唐王犒封我督府官。
西凉国,造了反,
你的父上殿把本参,
逼我披挂到阵前,
拆散鸳鸯天各一边……”
李守仁声音深沉雄浑,吐词清晰,字正腔圆,曲子旋律高低错落,悠扬远致。
秋娘单手托腮,一脸回忆的望着李守仁。回来了,那个熟悉的少爷终于回来了,少爷真的还是自己的少爷。
自从自家少爷醒来后,秋娘就觉得是变了一个人,她以为少爷中邪了,曾经还偷偷的到鸡鸣寺去求神拜佛,希望将少爷换回来,恢复正常。
女子听了几句,忘记了哭泣,随即抬起头,望着李守仁摇头晃脑的吟唱,居然听得出了神。
“少爷,你唱的什么呀,我以前怎么没有听到你唱过,这曲子和雅音阁的都不同,好听!”秋娘兴奋得啪啪鼓掌称赞。
女子也用期待的目光凝视李守仁,希望他能讲讲这曲子的来历。
李守仁也不卖关子,望着远处的隐隐青山,慨然道:“这是一个虚构的故事,讲述的是男女忠贞不渝的爱情故事。话说,当年一位丞相的女儿,叫做王宝钏,她不顾父母家人的反对,执意嫁给了贫困的薛平贵为妻,进了寒窑。无奈之下,其父与她断绝了父女关系。后来呀,薛平贵从军征战,远赴西凉,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
李守仁将这曲子的背景详细讲来,直听得两女子如痴如醉,神情恍惚,沉醉于男女爱情之中,不可自拔。
半晌,女子终于从幻想中回过神来,痴痴的看着李守仁,若有所感的自言自语道:“看来,戏子也不是一无是处,并不低人一等。”
女子声音虽低,却被李守仁听得清清楚楚。
“阳光下的职业,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都缺一不可,都是平等的。人与人也是一样,只有出身不同,不论贫富贵贱,人格上是平等的。现在的这个世界,将人分成三六九等,这是不对的。”
女子听了李守仁的话,明亮的眸子里,异样的眼神一闪而过:“我虽然现在还不太懂你说的话,但是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秋娘则感动得泪眼朦胧。她出生低微,从小被父母卖进李府,成了一个服侍别人的丫鬟下人。如果说之前的少爷,对她是怜悯爱护,是对弱小者的保护的话,那么现在则是人格上的尊重。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家少爷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男人,身影变得无比高大,一颗心没来由的扑通扑通直跳。
李守仁望了望天空,又看着自己湿透的一身,起身向女子道:“姑娘,夫妻之间吵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牙齿还要咬着舌头呢。我告诉你一个扎心的事实,夫妻十有八九都对自己的配偶不满意,只是凑合过日子。“
“人生没有那么美好,爱情的毒鸡汤可以喝,但要浅尝辄止,免得自己中毒,一旦陷进去,一辈子就生活在梦里,你呀,要面对现实。好了,你这一身也湿了,早点回去吧,别染上风寒。水一百度要开,人一百度要死,到时候发烧就不好了。”
女子听着李守仁稀奇古怪的话,也不十分明白,她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少爷从来不骗人!”秋娘抢答道。
女子鼓起勇气,将目光轻轻的在李守仁身上拂过,急忙又低下头,随即又再次看向李守仁,迟疑半晌,声音细若蚊吟的道:“你说话挺有意思的,曲子也唱的非常好,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子,你……你明天还……还来吗?”
“来。”
女子脸上浮现出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喜色,轻叹一声:“如果男女之间都有你刚才讲的这么忠贞的爱情,作为女人,这一辈子也不枉了。可是,但凡有些本事的男人,哪个不是妻妾成群的。”
女子见李守仁没有回答他,便主动说道:“这位公子,如果换着你,你会从一而终吗。”
“溺水三千,我要喝个痛快。”
女子先是一喜,后是一怒,刹那之间,对这个陌生男人的一丢丢好感,荡然无存,世上就没有一个好男人值得自己托付终身!
“啵!”
女子捡起一块石头,朝浮漂狠狠地扔过去,荡起一圈一圈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