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1 / 2)立石首页

目所能及的天空黑压压的全是乌云,看着似乎连一根针都插不进去。天际几个黑点在空中忽快忽慢的移动着,不知道是在追逐嬉戏还是在惊慌逃窜,越来越近了。这下能看见是几只鸟,不知道是燕子还是麻雀,亦或是其他什么鸟,还是无法看清。即使已经很近了,但再近的天空,对人类来说也遥不可及。

就在刚才看见黑点的地方,狠狠的划出了一道闪电,像是在黑灰色的天幕上割开了一道口子,里面的光瞬间逃了出来。轰隆隆……一声巨响随之也传了过来。那几只不知道是啥的鸟,也在这一瞬间猛的扭了一下。接着就越飞越远了,但还是看起来很惊慌,很急促,有一种踉踉跄跄的感觉。那一瞬间,它们究竟经历了什么?也许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个来回了吧。

地上的麦子已经有很饱满的穗头了,但还是绿色中泛着白,离成熟可能还要些时间。空气中一点点风都感受不到,但麦穗还是能有一搭没一搭的摇晃着。垂头丧气,没有一点点的精神头。有点像古代私塾里那些摇头晃脑的塾徒,有趣且无聊。一个两个,成千上万,一眼望去全是这种摇头晃脑的麦子。绿色的叶子上又不蒙了一层细细的尘土,让本来就蔫巴巴的麦子变成了一种微绿的土色,看起来很恶心。这大西北的初夏,干旱、炙烤,唯一能让人感觉到生机的就是那麦地里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吱吱吱吱、吱吱吱吱,不知道是蝈蝈还是什么别的虫子,此起彼伏,让人焦躁不安。

整个都是这种蔫了吧唧的麦地,苟延残喘的背负着人们寄托在它们身上的希望。麦地中间是一条能并排行驶两辆架子车的生产土路,这路干旱的时候上面能形成五厘米厚的细土面儿,走在上面噗嗒噗嗒的,踩下去会从脚的一圈冒出像细烟一样的尘土,多少有点腾云驾雾的感觉。人也走,牲畜也走,架子车也走,总之所有的人类活动都要从这里经过。尤其是羊群或者牛群走在上面的时候,远远看去就是一大团黄烟在移动,根本看不清啥是啥,而里面也会传出牛羊的叫声,就好像是什么妖怪驾着黄云来卷走了牛羊。

噗嗒、噗嗒、噗嗒……一圈一圈的黄土烟升起又落下,这大晌午的路上却有一个人在慢悠悠的走着,脚上穿着千层底布鞋,左脚的大脚趾位置已经磨出来个洞,洞的一圈全是磨得破破烂烂的布茬儿微微的向外卷着。脚趾从里面漏出一截,趾甲盖上隐约可以看见一棱一棱的印子,趾甲缝里全是黑泥儿。随着脚步一抬一落间,这个鞋上的洞也哧哧的往外喷着黄烟,脚落下,脚边的细土就会被吹出一小股然后飘散开来。抬起又吸进去一股,就这样反反复复,和呼吸差不多。

“快下吧,再不下这麦都要死到地里呢。唉,这怂天,下个雨就跟挤油呢。”曹根旺一边嘴里嘟囔着,一边拖着沉重的身体缓缓的走着,身上破破烂烂的跨栏背心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只有汗水搅和着尘土留在上面一圈一圈的汗渍,隔着背心都能看见一根根隆起的肋骨。腰里扎着一根三指来宽的灰布条用来捆住他那又脏又烂的裤子。裤腰不知道是因为腰太细还是捆的太紧的缘故,全是褶皱并且微微向外翻起,感觉他都要被他自己勒断了。曹根旺本来就是一张黑皮包裹着一堆骨头,长年的下地劳动,风吹日晒,霜打雨淋造就了他现在这一身黝黑粗糙的皮肤,包裹着他那看起来随时都会散架的骨头,浑身就好像没有一块肉,走路的时候都可以看见小腿那的黑皮下面一动一动的血管。裤腿被卷到了膝盖上边,腿上也是汗水混着尘土流出的一道一道的印子,最终都汇聚到了那双会呼吸的烂布鞋里面。他拖着那双细腿,佝偻着腰。腰里别着一杆铜头烟锅子,肩膀上扛着一把磨得锃光瓦亮的锄头,缓缓的往寨子里走着,路面的土层上留下他一串脚印儿。

寨子四周是很深的沟,靠东这边更是用万丈深渊形容也不为过。峭壁上长着几棵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柏树,一年四季都是翠绿色的。再往南是一片缓坡,上面长得是洋槐树,有一搂多粗的,也有一指粗的,不知道是人为栽植的还是自然生长的,反正这一整片斜坡都是洋槐树,延伸出去不知道有多少里,听说穿过这一片树林就到沟底了,到西边这边是山洼,漫山涧洼的都是狼牙刺和野草,比起南边能陡些,但和东边比又缓的多。转到北边就是寨子的城门了,这城门都不知道建造了多少年了,就是用土夯起来的一堵巨型的墙,横跨在进寨的路上,中间有个一丈来高两米多宽的洞子算是拱门。整个地形就像一个口袋,而这城门就像把整个口袋收拢系在了一起。

曹根旺一路蹒跚的走到了城门口,坐在路边的石头上,脱下鞋把里面的土往出倒了倒,又把鞋使劲的在石头上摔了摔,又倒出来些,就这样把两只鞋里的土都倒完后,从腰里拉出烟锅子,一手拿着装烟丝的布袋,一手拿着烟锅子伸进烟袋里搅和了几下,拿出来用拇指用力的压了压,再伸进去搅和搅和拿出来压了压,这回才满了。他抬起烟锅子把烟嘴放进嘴里咂巴了两下又用拇指压了压,大概是这下才感觉瓷实了。用右手在右边的裤兜上摸了摸,没有,又转到左边摸了摸,摸到了,但坐着的姿势把兜压着,拿不出里面的东西,于是他把烟锅子换到右手上,用左手往兜里掏,还是没掏到。他又把左腿伸直,身子往右斜了斜,手伸进兜里又掏又抠的鼓捣了一会,才掏出一个压的变形了的洋火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