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都被魏方进这句话所吸引,魏方进的脸上浮起讥意:
“第二天禁军中就传遍了此事,人人皆传太子仁孝忧国之心。圣人却说他怎么生出了这么一个不孝的儿子。”
刘备皱眉,俗话说‘养不教,父之过。’太子此意,虽是揽罪,却已有了逼宫之意。
圣人也说他不孝,这句话的意思也很明显了。
而听完这话,一名皮肤黝黑的校尉也跳了出来,他粗手粗脚的,犹如一个农夫,全然完全没有将军的风范,指着刘备斥道:
“圣人既已决断,你胡质疑什么?你岂不知现禁军已快被太子架空,太子居心叵测,一眼便知!你可是怯懦了?”
刘备侧过了头,深深看了这个人几眼。
黝黑校尉一脸愤慨之色,朝上拱手喊道:
“我等武夫,食君禄,忠君事,粉身碎骨当为圣人分忧”
刘备抬起眼睛,盯着魏方进看了一看,看着帐中的气氛,脸色变得冷漠而又平静:“敢问魏公,圣人离长安,可是丞相建议的?”
“确是如此,丞相为圣人分忧,京师顽弊,圣天子只是坐困无益,只要跳出此间。一旦到了川蜀,数十万义军自然影从,贼寇可灭!”
刘备面色凛然:
“那我等自然不会畏难而缩。”
他退了下去,面色不变,不再言语。
到了川蜀就贼寇可灭?
放屁!
刘备心中已起了一团火,到了川蜀,杨国忠必除太子,太子自料定无力反抗,所以太子现在就谋划兵变。
这种谋划到不了川蜀,朝堂之上就定要火并。
都是些鼠目寸光之辈!
记忆中在河南,安贼手下将领率军是一路屠杀到了洛阳,屠城二十八座,掠走百姓六十万人,死者更是不知凡几。
许多地方被烧成白地,非二三十年功夫难以恢复。
若长安城破,这人口过百万的巨城必被劫戮一空,天下事落得如此地步,朝堂上太子和丞相不思平叛,却还在争斗,人心惶惶。
有谁想过天下的百姓?
再往前看,潼关是守得住的,长安也是守得住的。
但为何城破,怕也和这朝堂上相互攻伐脱不了干系。
刘备心中感叹一声:确实都为国贼。
魏方进则继续开始添柴加火,他作仰天悲愤状道:
“太子面见圣人事后,禁卫军将领也上书圣人,言旅途疲惫,圣人应好好休息。随后诸事已经开始向东宫禀告。圣人问我:往后若是都不来拜见天子,那禁军内的事情该如何呢?”
“天下的事,有该不禀告皇帝的吗!不禀告皇帝就可以做事吗?!”
魏方进激动起来,一脸忧国忧民的忠臣模样,他直起身,朗声大喝:
“圣人怀疑禁军中有人勾结太子,令右相寻忠诚之士,国难当头,诸君可愿与右相共担国难!?”
魏方进眼神炯炯地盯着众人,诸将激动了起来,以阎祥为首,朝着魏方进俯身大拜:
“愿为右相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
……
黝黑脸的武将低着头从帐中走出,往日紫袍这种人物根本是他见不到的,今天却有一个三品高官对着他们说了近半个时辰的话。
他眉头紧缩,深深为国担忧,原来大唐的太子已经是个逼迫父亲退位的残暴之人。
事已至此,就得他们这些忠义之士为国分忧了。
“将军且慢!”
他拦住了前面那位武将,黝黑武将记得,他就是帐中唯一一个发出质疑的人。
“敢问将军拦我何事?”
“我乃河东道杜立世,你怎敢如此怯懦……”
刘备却只是平静的看着拦住他的杜立世,他跟杜立世不同,看得真切。
看着杜立世这模样,这人至少是个忠义之士。他叹了口气,有了想拉杜立世一把的心思。
“杜将军,你是准备跟着右相谋反吗?!”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杜立世勃然大怒,“你怎敢如此辱我!”
“我劝将军勿要参与此事。”
“为何?”
“让右相来做这件事,是谁的主意?”
“当然是圣人的!”
“此处没有外人……”刘备看着远处,脸上浮现担心之色。
“我一路上看,观得李唐……观得圣人离长安时走得匆忙,连圣子和圣孙都没能悉数带上,禁军中士卒更是如此,禁军多募于长安,如此背井离乡,人心浮动,太子控禁军,禁军将领为何不阻,圣人为何不阻?”
刘备上前一步,眼神灼灼地盯着杜立世:
“人皆有思乡思家眷之心,禁军已难再控,兵变在即,太子想的是杀了右相以平军心,趁乱逼圣人出面,禁军可控。”
如今的刘备,浑身却激起了一种肃杀之气,他眯着双眼说道:
“右相谋划的却是由府兵劫出圣人,杀了太子,拥着圣人下川蜀,行那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
“此两人想的都是罔顾人伦、狼子野心之事!”
杜立世大惊失色,说道:“怎么会这样!”
他正要继续开口,旁边的黑暗中突然有一人朗声而道:
“若是圣人自己希望右相拥着他下川蜀,行那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呢?”
杜立世大惊失色,慌忙往后看去,是那名刚才一直站在帐篷门口的青袍官员,他一双明亮的双眼紧紧盯着刘备。
刘备却是将双手笼在了袖中,只是轻叹了一口气。
“天子是认为太子成事后……必加害于他,天家父子如此相忌,非社稷之福。”
“勿要说这灭门妄言!”杜立世惊恐大喝道。
绿袍年轻官员眼睛却更亮了,他入长安十几载,自视极高,认为自恩师李林甫死后,长安城中皆是庸碌之人。
但今日,他竟遇到一人仅靠寥寥几语就看清了现在这局面。
只是这人言语语气,似乎有些太过仁义了,他皱了皱眉,有点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