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追溯(1 / 1)城村往事首页

2030年除夕深夜,杨小琼在睡梦中醒来,模糊中看见女儿在床边,仔细看了看是小护士,护士取下输液瓶,嘱咐几句便离开。她缓慢起身,瞥见桌边依次有一封书信,一个保温饭盒,一袋子苹果,一束康乃馨,信封没有留名。她坐在床边看着正对面雨痕流动的玻璃上,滑落着白织灯光下穿蓝白条纹套装发呆的变形身体,身后紧挨的两张整齐空床,床尾走廊灯光逐渐昏暗,停在紧锁的白门合着一大片通白的墙,纷纷下坠着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景象,在她眼前一幕幕上演,依稀听见鞭炮声此起彼伏,走到窗边,城市层次不齐的楼穿着一层发光的潮湿,被路灯忽明忽暗着熏黄,不远处山坡闪烁着几颗烟花。手机叮得一声,她缓过神,掏出才看见今天是除夕,微信里凑满了讯息与未接视频,一一应付完毕。她打开书信认真阅读,窗外雨声仍然哗哗,她的手开始抖起来,眼泪不由得大颗大颗滚落,将信揍成一团,面部无声撕裂开来,整个房间凝结着她所有情绪,肃穆而狰狞,她一边哭一边奋力收拾行装,无暇与任何人联络,独自奔走,像赶赴一场永久的别离。她的背影无限缩小,缩小,变成飘荡的黑影,变成一只无家可归的蝴蝶在寒冬腊月雨夜穿行,消失在这个五线城市的寒雨夜,剩下一地冰冷的落寞原地张望,一场蝴蝶追寻真相的故事由此拉开。

沿着长流中游支流偏远的一条巴河飞行至 1972年三河汇聚的码头,三江,一个被河水环绕着的小岛镇,是一个古朴幽美的南方村镇,古往今来,盛产鱼米,良田虽家户都有收成,但都上交工分。三江大码头滩是沙泥混合成的宽阔步梯,步梯上有层宽台阶,可以闻见鸡鸭屎的臭味,背后是一颗巨大年老的黄高树遮盖了码头一半,再往后依次是农镇商贸聚集地,不过 4条集市街,三江镇与其他农镇约定好,每逢日子尾数 2,5,8是三江镇赶集日,其他日子则依次在其他农镇轮流,至今流行。已是端午时节正值宽广静谧的大河水量水位最高点,从码头往去,沿着码头的右边是与河水相连的大片彩色田野,河边整齐几列桑树,往上一点稀疏坐落三十来户人家依次铺开。右河通往西边,右河开头是一个陡梯码头在三江大码头正对面偏 15°右斜方,依次左去便是丛林密布;左河歪歪扭扭奔往南方,河面两侧由浓密的树林盖住,偶尔可以看见几条小路;中河则向西偏南是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长河,三条河宽度并无差别。如今飞去的是右河码头通往的山坡深处的人家,无数乡野林荫小道,缓坡而上,有一片大堰塘,黄泥巴的塘边长满绿茵茵的小草,像特别的湖泊景致。再走过几片梯田,爬一段小坡,便听见婴儿呱呱落地,哇哇大哭的声音,是杨宗家的三女儿杨小琼出生了。从小路绕去,一个藤编茅屋,半开合的院子,墙面是干泥草混合成的,平坦的院坝 3米外围着一群鸡鸭,还有 6颗橘子树,橘子树中间牵着的铁丝挂着衣物与少许干菜,从左往右一共 7间屋子,一排屋子高出离院坝约 50cm左右的石板拼凑阶台,台上放着一张年久的桌子,乱放的几张松垮的圆木块头,一张长条板凳,最右末一间屋子的门在侧面,装着柴一起关着的还有两头猪与一头牛,最左边是一个厨房,挨着的是一个小卧室,中间是一扇双开的塔屋(俗称),右边第一间是杨宗和他老婆的卧室,三女儿出生的哇哇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再往右,是一间厨房,挨着的是 1间小卧室。杨小琼出生的房间,不过三两人就密麻得看不见屋里的一点光,只听见吆喝声:继续打水,烧水,接住,快抱好,剪了,毯子,快,坚持,马上就好了。

杨宗欣喜女儿的到来,但家里厨房见底的米缸,仅剩的10个鸡蛋,不仅要让大儿子,大女儿,二女儿吃饱,还需现在刚生产完的老婆急需补充营养,虽然新添人丁为家里带来一份新的劳动力,其他儿女也都还小无法下田干活,仍旧解决不了现下食物短缺,虽然亲朋好友为新生儿的到送礼来置办些许‘打三朝’的食品与美物,算下来,约莫2篮鸡蛋100个,2根猪蹄,半背红苕,半背土豆,2匹花布再没有其他。满月那天,邻前邻后的村上大多数人都来了,可家家拮据,免不了想看看杨宗家的日子,一来是真的出于邻谊,二来寻求心理慰藉,只要和我过得差不多,便嘘寒问暖,只要看到吃食与布衣稍稍丰富,便尖酸攀附起来。虽然一段日子迎来送往,供短时间一家6口的食用,他也不得不立马去农田干活赚更多工分换取更多的吃穿用品,他老婆不忍心看他从早到晚挣不够,在刚生产完一个礼拜就操持家务活,偶尔去田里搭把手,三女儿吃母乳到1岁,家里马上多添一张嘴。一家6口一天三顿饭,集中下午2点饱吃一顿,还是稀饭,筷子一搅,米粒清晰可数,晚饭不吃,早饭将就喝喝白水,偶尔还得到处借粮。缺衣短食的日子,再加上原本他少年穷苦因得病差点死去,从死亡边缘爬过,造就杨宗越发争强好胜的性子,他越懂得底层人奋斗的重要性、要么把握挣钱门道、要么读书,找到一切办法,抓住一切向上爬的机会,让别人冷眼旁观成为仰望目光。一个及其强势且振振有词的人在这一方村大队显得格外激进,无人不知,他团结、自立,保护一切与他同战线的人,活像一方村霸,没有人能像他会站理懂争辩,魅强且也想变强,让自己家变强,头发倒梳的时有两分毛爷爷影子,他爱自己的子女们,用他所领会到的正确方式与生存法则。

杨小琼4岁那年,四妹出生了。家里没有人手再照顾杨小琼,大姐经常背着她去上学,大托小,慢慢拉扯长大,她也不得不学会做些粗使活。她非常敬仰她的父亲,可因为父母经常吵闹打骂,一回她看见父亲带回一个女人,被母亲捉奸在床,她亲眼见过母亲为此伤心难过很久,但最后为了孩子仍然选择忍气吞声。从此心里便留下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忧伤情绪。

父亲也送她上学,在村口祠堂里小学堂读了5年,但因为成绩不好小学五年级期末结束,父亲让她读书把机会让给成绩更好的二姐,她并没有因此记恨父亲,而觉得自己应该听父亲的话,无从反抗。1980年当地实行新土地政策-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她被父亲安排去城里派出所所长家当保姆2年,换取一个哥哥进棉纺厂的工作,那时她已14岁。再回农村少女时期的她白天干活为家里,但处于长身体的关键时期,有时在半夜饿醒,叫上大姐二姐一起偷吃缸里的泡菜,偶尔摸黑去地里偷红薯吃。父亲和母亲一直知道,但从未责骂过她们。

有了自家土地土地,就可以应季种粮食和蔬菜,不再受多个限制,养活一家人,父亲偶然得到一个门道——种蘑菇,常常要拿去市集上卖。她偶尔会撺掇父亲带着她去赶集,见见集市的新鲜,去赶集的路上是下坡,风景明媚敞亮,蘑菇不重,但一直在她肩上,时间久了也勒出深印。人工推船总是要等半个小时一趟,但看着对面黄角树高大身影下的人潮涌动,繁闹人声鼎沸不已,时间似乎过得格外快。等船一靠岸,飞奔进船身,船里10来个一样的背篓装满着不同的卖物,有卖茄子的,有卖挂面的,有卖鸡鸭的,有卖肉的,卖阵线活的,挤满一船,人们脸上满是期待和向往。船一停,她给父亲摆完地摊第一时间便冲得没人影,正对黄角树的一条街,是最繁华的,地摊挨着地摊,各家门市的门是门板长块长块竖拼而成,看着老板将门板挨着取后,琳琅满目的商品依次陈列。她仔细端详都进了什么新货,有什么新款式衣服,更要看看理发店新发型,精品店又上了哪些口红,回去照样扎了发样起来。

已至谈婚论嫁的年龄,四姊妹曾拍过一张与自行车的合照,那是哥哥从城里专门带回来给妹妹们看,照片虽是黑白,但掩盖不住四姊妹的娟秀之美丝毫没掩盖,反而在这黑白底色上显得楚楚动人。后大姐因为城里打工而被卖去河北,嫁给一个大他10岁的男人结婚,给家里回信说是厂里同事而自由恋爱,对外名声也好听。二姐先嫁去一个有颜有才的男人,让人羡慕不已,本以为是良配,结果被媒婆隐瞒实情,二姐第一任丈夫在新婚第二年就癌症去世,那边人见二姐未怀上孩子,要求她就再招驸上门,她父亲见状,拿着杀人的气势,将二姐硬生生夺了回来,父亲的爱护,在女儿们眼里变得伟岸。轮到杨小琼也说了几户,但因大姐和二姐先例在前,父亲都一一回绝,想再谨慎一些,对外说是杨小琼年龄还小,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