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放入前片的楔子(2 / 2)万国征服者首页

“一千年来,这儿没有道理,那些修士无比堕落,但那些衣冠禽兽起码是粪坑里最后的良心!换成那些蛮子,只会更不堪...咳咳咳!”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年迈的弗拉梅尔连连咳嗽。他说出最后一个几十年夫妻之间都能看得出的事实:“我就要死了。”

“我也快了,尼可。”

“原本我还是放心不下,你可知道?那位安睡在地下的王者,组建了一支不死者的军团,只待有朝一日,重临世界?”那蜡黄的眼睛看着老伴,一时间不再咳嗽,满脸认真。

“你要我阻止他?”老妇人头也不抬,细细地替他整理散乱的上衣,捋平褶皱,仿佛是入殓师在执行一项严肃的程序。“我这个将将待死的老婆子可做不到骑着马能一场战斗下来砍死几千个人的怪物来上一场骑士决斗。”

“不要怕。”丈夫轻轻地回应,“我放弃了,我想,那个沉沦了快一千年的亡魂不再需要我的抚慰...理性的时代已经到来,人们即将从蒙昧中清醒,也将时代装点得更多姿多彩,就像不实的万花筒一样。”

他眨眨眼,俏皮地笑了:“到了现在,我才理解了那王者的心里所想。倒在黑暗时代即将到来的前夜,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明理的佩雷内尔跟着叹息。

“那将是一个极坏的时代,比一个丑陋的长者老师、教会柏拉图何为理想破灭的苏格拉底先生所讽刺的雅典后伯利克里时期更坏的时代,幸运的是,我在那个灾厄到来之前,选择了蜷缩逃避,还可耻地留下了俗世的好名声。”

弗拉梅尔第三次握住了妻子递过来的手掌,“很遗憾,我要先走一步,把见证悲哀时代的糟糕机会留给你。”

妻子也不怨怪,“你守了这个秘密多久?”

“1382年,我开悟的那一年,我没有遇到天使也没有掌握炼金术,除了炒作自己挣钱的活计,我还觉醒了一样功能。”他用着熟练的古典法语,“我能看到常人所不能看见的‘气’,炼金术构想的四元素之一,你还记得我从1383年开始就经常整年不回家么?”

“你一直在骗我?”老妇人望着他笑,按照天主教某些支派的说法,一个人临终忏悔他所有曾犯下的罪行,那么这个人当值得原谅。

“我找到了那个人的墓穴..”弗拉梅尔音调变得又清又细,像是怕吵到沉眠中的亡魂。“那个世世代代受到诅咒的名字,匈人的恶魔之子,上帝惩罚人类的荆棘之鞭,就在我穷尽一生寻找的时候,就在我早就放弃了这个目标的时候,它偏偏出现在我的眼前。”

外面的天在午后就渐渐暗下来了,灰蒙蒙的雪簌簌地飘个不停,妻子看着他仿佛夜明珠似的眼睛倒映着比蜡烛还亮的清幽冷光。其实富有的弗拉梅尔不止是个骗子,还是个冒险家是个头脑灵活的商人是个该被烧死的巫师。

“天使怎么会教人点石成金的方子,我宁愿相信是魔鬼选中了你,叫你去培育它挑选的魔子。”

一时间,两人的关系似乎来到一个冰点,因为厌恶麻烦的八十老妇似乎厌弃地按着他的手:“说吧,还有哪些需要我善后的事。需要我这个老婆子带着一帮结实强干的小伙子带着火弩箭去把那个暴君的坟墓点了吗?”

丈夫朝妻子安慰式地笑笑:“也许什么都不必做。”

“我们的国土在沦陷(此时正处于英法百年战争时期),在金雀花王朝的铁蹄下遭到蹂躏..但我想的明白,没有什么是比眼前更黑暗的年代了,梦里,那个王者的一生之敌、名为埃提乌斯的可怜灵魂告诉我,一定要阻止那个暴君的复活。”

老人笑着把那个死者的担忧抛之脑后,“可当我走进那个沉睡者的墓穴的时候,看到的人却只是一个孤寂的灵魂。”当玻璃球似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博学的妻子的时候,佩雷内尔也就借着丈夫的眼睛,看到了一人独自上路的冒险者生平仅见的事物:

一列列士兵环绕着王者休憩之地,而沉睡的国王没有冠冕没有棺椁,在一闪而逝的镜头中只有依稀可辨的巨大战车,那是铁的荆棘、钢的孕子和柔情的锻骨所缠绕的白骨基座,有无数呻吟惨叫的亡魂以地上攀爬的枯骨的模样试着靠近它瞻仰它,将它作为唯一的依靠。而那些早已干枯如树根的战士是直立的行尸,与那片枯寂的黑暗一同环绕着它、膜拜着它,在老妇人还要再看的时候,丈夫的眼睛剧烈颤抖着,那种景象一定给这个旅行家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以至于到了今天,他潜意识里仍在恐惧仍在回避着它!

“放弃就放弃吧,世上到处都是魔鬼,多一个魔王也没什么。”老妇人按着心口,尽管惊鸿一瞥,但那颗胸腔却为之深深悸动,久久不能平息。

“不,不是上天叫他成为魔王的!是我们。”睿智的弗拉梅尔摇着头,他的眼珠不再倒映着曾经所见的景象,“我后来常去那里,我知道那些灵魂没有彻底死去,可无论我怎样询问,他们都不说话,连灵魂回音都不曾有过。”

“但我知道,那些灵魂早已把孤寂当成了他们自己。又或者,他们只是等着某个人来来剥开这段尘封的迷雾,只有那个人知道密码。”

索菲亚公主?明智的老妇人想到了一个名字,却小心地埋在心里不说。

死者已矣,丈夫说了不必担心一个沉睡的魔王,那段千年尘封的往事就让它过去罢。

“索菲亚·霍诺莉拉,那位栖息在艳情罗马的水百合..我请不来的那样从圣洁被迫走向堕落的灵魂,所以,那个可怜人不会苏醒。”

老人闭上了眼,声音如同歌吟:“就如我一般,寂寂长眠于暴风雨过后新生黑暗时代的前夜!”

公元1417年三月一个下午,巴黎出奇地下起了雾蒙蒙的大雪,在这样一个雪日,一代骗术大师和真正的智者,尼古拉斯·弗拉梅尔溘然长逝。在他死后的二十年里,欧陆开始了轰轰烈烈地、充满罪恶的猎巫运动,商人们开始积极开拓海外市场,一个崭新的、前所未有的、刺激又堕落的时代,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