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温喻知道。
年幼时的记忆已经彻底的模糊不堪,但他总记得有人在耳边哭泣,在门外哭泣,还有东西被摔碎的声音。
他记不清他们说过什么,但又能记住大人们歇斯底里,僵硬可怖的氛围将空间割裂,他站在被保护起来的安全区域,大人们在门外与生活、与彼此,拼命斗争……
这种现象一直维持到他六岁。
阮温喻只上了半年幼儿园,就被送去上小学了,不然他没办法跟上同龄孩子的脚步。
这一年里,时代飞速发展,阮毅泓刚有起色的公司,因为各种原因,没吃上红利,惨遭淘汰,前几个月才还完最后一笔借款,在门店倒闭的这一刻,再次负债累累。
时代变迁就是这么残忍,不会留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谁跟不上节奏,谁运气不好,那就踢除谁,让这些人当绊脚石,让更有能力的人接上。
也是这一年,连珠芸确诊了重度抑郁症,阮毅泓也被折磨的瘦了一大圈,眼窝凹陷,红血丝充斥在眼球周围,眼底更是一片青黑。
连珠芸情绪不稳定,但她足够压抑,每回都在夜晚以哭的方式发泄,除此之外,再也没别的过激行为。
但这样往往也是最可怕的,她每天意志消沉,但又有清晰的思路,行为举止与平时无异,让人根本猜不出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平和的表现开始被一点点撕裂,到了后来,阮毅泓不止一次在半夜惊醒,跑出去找她,短短半年时间,拦过六次她进厨房拿刀。
可她对待阮温喻依旧温柔,会一遍遍告诉他,“妈妈爱你。”
但又在跟阮毅泓争吵,哭泣时,一遍遍崩溃重复,“我不该生他出来的,我们把他丢了吧,好不好?我求你,我看着他就想哭,心里就疼,我真的受不了了……”
“我也求你。”阮毅泓太阳穴一鼓一鼓跳动,捏着她手腕,青筋暴起,“求你别再说这些话了,行不行?”
“医生让你好好吃药。”阮毅泓将刀扔开,把厨房门锁上,拖拽着她来到茶几前,“结果呢?你要么把药丢了,要么就找出来一次性全吃,你到底是想折磨死自己还是折磨死我?!”
连珠芸跪坐在地,痛苦的捂着脸,“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想的……那不然就让我死了吧,好不好?”
“儿子才这么小,你死了,你让他怎么办?”阮毅泓也许久没好好休息过了,精力耗尽,哪怕再想照顾她的情绪,也忍不住说了重话,“你死了一了百了,我们这个家怎么办?”
“连珠芸,别这么自私,别一直想那些有的没的,你多看看我,”阮毅泓拽着她衣领提起,让她抬头,狠狠瞪着她,“你看看我被你折磨成什么样!”
“我们明明可以变好的啊。”阮毅泓也红了眼,“你怎么就不能乐观一点?就稍微乐观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让我喘口气行不行?你是要把我也勒死才满意吗?!”
连珠芸哭的双眼红肿,发丝一缕一缕贴在她额角,贴着她脸颊,这段时间她瘦的厉害,颧骨突起,脸颊凹陷,眼角细纹越发明显,整个人都憔悴到了极点。
阮毅泓重重呼出口气,接水给她拿药,喂她吃下,“送你去住院吧。”
住医院里至少有人一直看着,帮忙引导,费用是贵了点,但也比现在这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