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三月,初春时节,清雪消融。
天色微白,浮云冷寒,丝丝冷意浸着院子。
凉风拂过院内的枯枝败叶,卷起萎叶纷纷扬扬落了满地。
“吱呀”一声,院门被人推开。
里头走出位老妇人,她怀中堆叠着一堆脏衣裳,跨出院门槛,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眼前跪着的人。
她神色倨傲,眼底蕴含着淡淡的嘲弄,“二姑娘,起来吧。”
闻声,跪在她身前的女子身形似乎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昨日下了一日雪,夜间雪停,寒风凌冽,偏逢清晨春阳和煦,清雪消融,寒意更盛。
而她便跪了一夜,只着一件单薄的素衫,经过一夜寒风摧残,身形已是颤巍,摇摇欲坠,肤色苍白得毫无血色,似随时都会昏死过去般。
女子动作有些僵硬地拢了拢身上衣衫,缓慢地抬起头,她瞳孔漆黑如墨,浓似稠,在一片春暖化冻的清丽景色中,倒映不出任何光彩。
墨发凌乱披散,轻轻遮住她的眉梢,掩去了神色。
她又垂下眉眼,嗓音沙哑,“姚嬷嬷,是何时辰了?”
“辰时三刻。”
辰时三刻……
她兀自在心底默念了一遍。
“姑娘跪了一夜,徐氏心疼姑娘,如今便免了姑娘的罚,这些衣裳,也一并赏给姑娘了。”姚嬷嬷漫不经心地道,又猛地将怀中衣裳丢到她头上。
心疼?
为了名声罢了。
云瞳轻嗤一声,缓慢抬手,将肩侧衣裳扯落到怀中,把早已失去知觉的手埋进衣堆内。
她眼底无神,眸色晦暗不明。
云瞳是当朝护国将军府庶出的二姑娘,而姚嬷嬷口中的徐氏,则是将军的妾室,徐明珠。
她是徐明珠名下的孩子。
十年前,徐明珠将云瞳从塞外北漠带回京城,因她无法有孕,便将云瞳收为自己的孩子,许是将军可怜她,便允了此事,从此,云瞳便成为了将军府中的庶女。
多年来,徐明珠人前温和,人后癫狂,总喜欢羞辱,嘲讽她,对她动辄打骂。
府中下人早已司空见惯,见她无权无势,又无人庇护,便也跟着欺负。
而云瞳这个庶女的身份,也不过是空有其名罢了。
“另外,过几日便是三姑娘的及笄礼了,今个儿你出府去醉香楼内寻个好厨子来,莫要出了差错。”
姚嬷嬷将一荷包丢到她面前,神色淡淡。
云瞳微愣。
她吗?
这个意思,她是能出府了吗?
她垂眸侧首,慢吞吞地拾起荷包,塞到了袖中。
姚嬷嬷又睨了她一眼,轻嗤一声,转身离去。
待到脚步声消失在耳畔,云瞳身形才动了动。
这些年来,徐明珠将她禁足在府中,从未出过府。
而徐明珠稍有不快,便来折磨她,将她当成出气筒来泄气。
而昨日,她许是又被将军给痛骂了一顿,便罚她跪了一夜。
如今,却被告知能出府。
她攥紧了衣袖,眸色沉了下来。
这是唯一的机会……
唯一能,逆天改命的机会。
凉风凛冽,落叶又扬,似是吹散了天边堆叠的浮云,金光倾泻而落,忽然间晃得刺眼。
庭院内外,春风和煦,阴云尽褪。
云瞳微微眯了眯眸子,缓缓直起身子,撑着地面,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莫说天气冷寒,冻得浑身毫无知觉,跪了一夜,而这双腿,更是早已麻木,双膝流血。
猩红的血染红了膝前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