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筷子，思考片刻后，曹志全十分冷静地对妻子说：“刚才我赢了他们这么多钱，可以抽出一些给家里先买些口粮。可是，等他们一觉睡醒后，一定会想方设法再把钱赢回去。运气这东西是最说不准的。今晚我能赢回他们这么多钱，明晚我也可能会把更多的钱输掉。靠打牌翻身是不现实的。另外，我现在赢了他们的钱，就算我明天开始躲着他们，以后不和他们打牌，我今晚赢钱的事，他们肯定也会大肆宣扬，到时候上门讨债的人一定会更多！”

妻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在她的心里，她一直觉得文化程度比她高的丈夫谈正事的时候说的话全是在理的。

“所以我有个想法……”曹志全停顿了一会，欲言又止。

“你说吧，现在家里情况这么糟，没有比这个更糟糕的了！有什么想法，你就说出来吧，也许行得通呢！”

听到妻子这么说，曹志全没再犹豫，继续说：“我想趁着现在手上还有这点钱，不如把它们当作路费，外出闯荡一番。因为留在这里等于等死，我们没有办法还清债务，也没有翻身的机会，可是外出闯荡就不一定，因为外面的机会更多！等我在外面闯出了名堂，把所有的债务还清，我再回来，我们一家人再好好生活。你看怎么样？”

曹志全的提议十分突然，他的妻子一时之间也无法判断他是真的想要出去闯荡，还是在为他自己拿钱跑路，从此不再管他们母子找个借口。可是作为他的妻子，她最终决定相信他。

想到此前一团糟的家庭好不容易因为生下了曹金虎而有些改变，却因为突遇矿产价格大跌而陷入债务危机，此时夫妻二人的心情十分复杂。

看到妻子突然变得沉默，曹志全知道，她已经同意了。想到妻子近些年所受的委屈，曹志全的喉咙咽住了，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只能别过头去，不看他的妻子。

“你吃好就先睡一会吧，我帮你收拾几件衣服，等会最早的班车经过我们村时，我再叫你起来。”妻子看到曹志全别过头去，心中也是有所触动，最后扔给曹志全这句话。

曹志全“嗯”地一声，没再吭声。

吃完面条，曹志全缓缓地躺到了床上。此刻，床的内侧睡着他刚出生不久的小儿子曹金虎，二楼的隔层上，他的两个女儿还打着地铺。曹志全突然想到，自从他的二女儿曹飞扬出生后，他甚至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她！此刻他很困，可是又怎么能睡得着呢！

看着煤油灯下妻子枯瘦的脸庞和身旁熟睡的孩子，曹志全最后还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因为他知道，今日一别，他与他们不知何时才能相见，等他们再次重逢，他不知道他是否还能认出他的儿女，可是他更知道，只有离去，他们一家人今后的生活才有希望。

当天色渐渐亮起，村口传来了汽车路过停留的鸣叫声。曹志全赶忙从床上爬了起来，而他的妻子也跟在他的身后，拿着刚才给他收拾好的简单的行李——其实也就是几件拿得出手的衣服。夫妻二人就这样出了门。

几分钟后，当汽车的鸣声再次响起，那辆承载着曹志全，以及曹志全一家人希望的汽车缓缓启动，最后消失在乡村宁静的清晨。

在汽车身后，曹志全的妻子一个人静静地站着。看着远去的丈夫，想起前几天半夜还偷偷跑回家找吃的丈夫此刻已经离开了乡村，离开了他们，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人的一生为何总是充满变数且如此艰难？”曹志全的妻子在心底问自己。

然而，想到家中三个尚在熟睡的孩子，曹志全的妻子又笑了，因为她突然明白过来，其实这生活的苦难才刚刚开始，因为她还不知道接下来她要怎样才能让她的三个孩子活下去。意识到这一点，她缓缓地向家门的方向走去……

这，就是生活。

对曹志全一家来说，这是他们夫妻俩穷途末路时的选择，也是他们一家今后能否活下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