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下学院图书馆，这里满是直通房顶的书架。连绵如山岳的书架由珍贵的红木制成，在灯光下泛着古铜版的温润光泽。架子上排列着一排排厚重的革质大册，它们都被密封在透明的真空袋中，随意展开其中的一本，都能看到里面保存完好的琥珀色羊皮纸或纸莎草纸。这里所保存的所有羊皮卷和书籍统称为《妖古残书》。它们伴随着远古文明和王朝的陷落而被埋藏在地底深处长达数千之久。是稷下学院花了无数心血才挖出来的旷世珍藏。

杜幼节教授正站在云梯上重复着抽取、翻阅、放回的机械动作。

“老伙计深更半夜不睡觉，来这里查资料呢？”云梯底下传来一个声音。

寻着声音看去，徐振之正坐在书桌边翻阅着上面的笔记资料，他的脑袋在图书馆的灯光下闪闪发亮，像是一颗夜间的灯泡。

“下午你朝我开枪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呢。”杜幼节瞪了他一眼，拿着一本书缓缓走了下来。

装备部部长徐振之摸了摸自己光滑圆润的脑袋，没有半点愧疚，“这不是校长要求的嘛，我也是被迫的。我只是个打工的，领导发话只能照办喽。”

他把自己择得一干二净，跟他的光头一样不沾一点责任。

“你还是对陈余安放不下心吗？”徐振之问。

“不得不操心啊，下午的对决你也看到了。”杜幼节叹了口气，一边看着书，一边说道，“他全场就出手了两次。第一次烧锁，火焰瘦小虚散。可当他与孔修文决斗的时候，火焰纯粹凝实，逼得孔修文不敢近身，就好像他是天生的火焰之主。更重要的是他气质的变化，就像是换了一个人，疯狂，暴戾，凶狠而且精妙无比。”

“你也是学过元素与妖族血脉谱系学的，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杜幼节把书合上，这本书里没有他想找的内容。

“看来他是S级血脉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了，真是人类的一大喜事啊！虽然有点特殊，不过毕竟是S级，荀卿当年不也是个天才疯子。这类人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徐振之乐呵呵地说着。

“可如果他是妖王血裔，那我们只能将他铲除！”杜幼节冷声说道，“我决不允许学院里放着一枚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安啦安啦，多大岁数的人了还上火，折寿的。”徐振之为杜幼节倒上一壶茶，“妖王血裔往往会继承妖兽的狂性，如果说腐化者是一群有妄想称霸世界的疯子，那他们就是完全被欲望支配的人形妖兽。我们当初对陈余安不都做过背调的嘛。祖上就没一位混血种，而且他这十八年里，情绪状况一直很稳定。哪怕是生物实验课解剖小白鼠都要做几分钟的心理斗争，这要是妖王血裔，那我们还杀啥妖王啊，不如直接手拉手做朋友，共建美好社会算了。”

“如果是人格分裂呢，这只是一层迷惑外人的伪装？”

“那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不还是个软弱的废柴嘛，凶得那个根本出不来。只要我们对他加强思想教育，那我们未来就能多一位S级的高端战力！”徐振之憧憬着说着。

杜幼节凝视着徐振之：“看起来你对他很有信心。女娲说你一小时前将储藏库里的那把黑刀带了出去，是决定在他身上押注了吗？”

“那黑刀是我们当年共同的研究主题，从古埃及的一座古代遗迹中出土的。我还记得我们当时的研究结论和假设，它的材质至少来自S级的妖兽，而很大概率，是取自龙皇。这个世界上只有传说中的妖皇和那一位先驱的直系血裔才能同时兼容五大元素。当然，它现在只是一把很牛逼的武器而已，仅此而已。至于押注不押注，我倒是认为，这孩子值得学院投资。”

“很明显，陈余安不是荀卿的儿子。他们这一支血脉的传承方式你是知道的。你是想赌他人性的一面最终能获胜吗？还是你高估了学院的思想道德教育水平？”杜幼节沉声说着。

“那他也不可能是妖王血裔。《妖族·列王传》里记载着清清楚楚，‘王逢王，必以血相见，刀剑相杀。’。根据记载，即便是五王之乱的时候，几位妖王是暗地里互相较劲，妖王相见只会爆发厮杀。”徐振之轻敲着桌面，缓缓说着。

“你想表达什么？”杜幼节追问。

“我刚才去送刀的时候，在他的房间里感受到了聚集的水元素。”徐振之直视着杜幼节的眼睛，认真地说，“你知道我的属性。虽然我的血脉很低，但是在感知这方面，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房间内陷入了沉寂，墙壁上的古钟滴答作响，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杜幼节抽出一支香烟使劲地抽了几口，木桌旁烟雾缭绕，“我觉得我们需要写一份报告，陈余安的血脉兹事重大。除了妖皇血裔外，世界上还有另一支隐藏的血脉可以同时控制多种元素。甚至，这可能是第六位妖王。徐振之，你虽然思想跳脱，但论理论，论学识素养，你胜过我千八百倍，你不会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吧。”

他看着徐振之的眼睛，“如果你打算包庇这个孩子的话，一旦哪天他压制不住血脉里的狂性，这个后果你有考虑过吗？按照林语诺的报告，他才觉醒不到一个月，就已经能和孔修文正面交锋了，虽然对方是重伤状态。”

徐振之打断了他，“你应该知道这样做的话，这个孩子会经历什么吧。”他用手撑着头，另一手在桌面上攥成一个拳头，指关节不安分地敲着桌面。

“他将被剥夺学生的身份，送入专门的研究室，他的血、组织、基因将成为珍贵的材料。”杜幼节认真地说。

“他甚至有可能死在实验过程中。但即便如此，他的身体也是一座巨大的宝库。研究人员会毫不犹豫地将他开膛破肚，更深入地研究他的脏器和组织，哪怕烧成灰，这些灰也将在科研的路上发光发热对吗？只因为‘他可能是第六位妖王的血裔’这句无端的推测。”徐振之说着，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杜幼节愣住，有些不解和困惑。徐振之是一位将毕生心血都投入到科研中的人。在接触到混血种的世界前，他致力于制造出最强大的武器，在MIT同时学习机械工程、电子工程和计算机科学等多门学科，且都成功取得了博士学位。而在被带入稷下学院后，为了研制出更好地针对妖王的武器，他还去恶补了生物学的知识。如果世界上有一位“研究之神”，但徐振之一定会是最为忠诚的狂信徒，疯狂到会把这位神切成八百片，放到显微镜下观察。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居然会对研究陈余安—一种可能是全新的妖血体系不感兴趣。

“能告诉我理由吗？”杜幼节皱了皱眉，“我猜不出来。”

徐振之挠了挠光滑的头，“我只是单纯觉得他是一个好孩子。他当时以为林语诺死了，跪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的，就像一只没了主人的小狗一样，怪可怜的。你知道的，在进入稷下学院之前，我也养了一只阿拉斯加，后来把它送人了。我一直记得它当时在笼子里看我的眼神。”

他顿了顿，“而且，把他送进实验室，不就把他变成了小时候的我们吗？被当做可悲的实验器具。那时候我们每天只能隔着两层透明玻璃做手语，比手势聊天，多可怜啊。谁会愿意做这么一个东西呢？”

……

睁开眼，他来到一座峡谷底部。两侧是巨大的山脉和广袤的森林，两相结合下形成各种各样的复杂地形，将这块平地划分成了四个区域；一条宽大的河流从中间贯穿，崩腾的河流犹如洪水猛兽一般滔滔作响，不时还能看到绿色的巨蟹在其中翻涌，粗大的蟹钳显示着他开山裂石的力量；河道和陆地交界处是高大的足以淹没成人的灌木丛，足有三四米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