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阳宫的传统,年满十六的弟子将与一名七岁以上的弟子同行历练。
说是传统,其实也刚开始这样规定不久。下山历练,对各大宗门来说是一种表现的机会,放下山去的大多是年轻一代的佼佼俊才。既是展现宗门实力,也实实在在的能收获一些意料之外的好处,但对霁阳宫而言,更多是老登想出来的节省口粮的方式。自道观更名,顾峥的心态开始有了一些改变,他真的希望这些孩子们能踏上仙途,不枉这些典籍传承至此。这应该也是自家师父希望看到的吧?仙门奇珍之类大多是不用银钱来交易的,仙门之间有自己的交易货币—灵铢。便就是蕴藏有灵力的木石之类熔融经由秘法再铸而成,带有淡紫晕辉的碧色铢子。这样的铢子对于低阶修士来说自身也是淬炼根骨的良品。一些低劣的法器或是比较常见的丹药符箓之类在俗世之中是容易出现,但就是这样的下品若是使银子来换,自是价值不菲的。顾瑾姝带来的那些小小震撼大多被顾峥当卖交易换成了灵铢,只留下那项璎珞。
那点小小灵铢的淬洗之下,竟真的发掘出好几个有天分的弟子,命运的安排此刻授予了顾峥莫大的责任。
——自从被师父领进这霁明观,顾峥觉得乞讨好像也不过如此。起码想啥时候起床就啥时候起床,洗澡这种无所谓的事情,除非实在被跳蚤咬的受不了,否则那都是多余。其实顾峥最开始也没这么想过,被顾老道收养时已经是记事的年纪,忽然有一天有个如山一般伟岸的男人来到他面前,给他吃饱穿暖有人关爱的日子他也是无比庆幸的。可是,顾老道带着他来到霁明观,日日传他道业,教他功法。日复一日的勤奋在天资这道鸿沟面前不过像是一捧黄土,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是步履蹒跚。纵是如此,顾老道依然穷尽心力教导,从未有过任何埋怨。一师一徒就如此过着活,在这霁明观之中。顾峥流过泪,他知晓自己贫瘠的根脉如何夯实,如何浇灌,始终不会开出一朵饱满的花。可他的师父,从未因为如此生出过怨怼,有过失望。于他而言,这分无声,这份坚持更是一道无形的枷锁,日日加码,压垮他敏感又脆弱的精神。顾峥不是没有崩溃过,可他的师父告诉他,这世上,缘这一字如梭交织,一步一错落。顾老道并非不知他顾峥此生与仙途毫无关联,可寻心而论,顾峥便是他命定唯一的弟子,霁明观最后的守护。再往后,顾老道羽化,将此生所学连同历来珍藏典籍尽数托付给了顾峥——
然僧多粥少,顾峥于是借着历练的名头让这群孩子自行寻找机缘去。
“师姐,明天我们就可以下山了。你说我们会不会遇到大师兄他们呢?”
顾瑾姝将被子拉得很高,大半张脸藏在其下,只露出一双滴溜眨巴的眼睛。月色皎皎入室来,这份幽微的亮将她眼前的一片空白照得好清晰。
“嗯。。。不知道呢。”
顾钰霜回得淡淡的,她其实也在想这个问题。与其说是想,不如说期待更妥帖。
“那师姐,你想大师兄吗?”
“那小姝,你想你九师兄吗?”
“想,九师兄偷偷吃光了师父给我留的烤兔腿。我想他死。”
“······”
顾钰霜背身去不想再说。
“师姐?师姐?快说呀,我和小十四打赌呢,你快说呀······”
师姐妹二人下山去的时候顾峥没来送。他头天夜里喝了个尽兴起不来。顾瑾姝一路抱怨,吃上她心心念念的花生米才收了神通。
“师姐,(嚼嚼)你说,这玩意(嚼嚼)咋这么香脆呢?”
顾钰霜发誓小十三再叫一声师姐她就原地去世。
走了第四天才到镇子里,带的盘缠一路逛吃所剩无多,食宿没有着落,钰霜想试试看能不能将她炼制的丹药售卖一些碎银,才不叫师妹露宿街头。
“可是师姐,这个要在什么地方才能卖得出去?平常师父都不让我们碰这些丹药,师父说吃了会变成小野猪,还会······”
长街人来人往,钰霜赶忙捂住她师妹不懂事的小嘴,胳膊一个环抱架起小孩儿仓皇离去。
钰霜选择在巷角铺起了地摊。两人脚边支起一块木牌,上书“药到病除”四字。钰霜心里有些忐忑,夸下如此海口,若是不得个善终怕是很难收尾的。步行如此,忐忑之中又隐隐生出一些期待来。霁阳宫的典藏之中,最具有实际意义的是历代掌门传承整理下来的手札——霁月四绝。在这其中,钰霜潜心修习的鎏赤录引导她成功练出好几炉品次尚可的丹药。丹药的品次与所采用的灵草品质,丹炉的等级有莫大联系,这些不变的硬性条件之外,一炉炼品成灰还是成丹更为重要的便是丹师这个控制变量的操盘手。钰霜是天生的丹师,有鎏赤录的理论,加之天资赋予她的红利,最次的炼丹炉里竟产出了不少超越限制的成品。修为限制了她的更多尝试,霁阳宫之中也无可以交谈的对象。除了挣得一些盘缠,钰霜期望能得到一些向上的机会。当然,她也知对此不能抱有太多想法。尘世熙熙,虽有说,大隐于市,但这样的机率······